第40章
第四十 章
即使是在温暖湿润的南方, 室外的温度也足以把人冻得瑟瑟发抖, 许黎花了好几天才适应这边的气候,拍戏的时候因为角色背景,她每天看上去都有些蓬头垢面的, 有的时候照镜子都会吓到自己。
“我觉得我以后再也不能靠颜值吃饭了。”
看着镜子里发如枯草、嘴角皴裂、眼里布满红血丝的自己,许黎有些哭笑不得, 现在她每天忙着找孩子,寝食难安不说,还经常抱着孩子的小书包躲在夜里哭泣, 一点不像那个光鲜亮丽的女星。
“你不是一直说想靠演技吃饭吗?想想人小李子, 当年在船头也是盛世美颜,现在为了小金人把自己折腾成了中年大叔, 依然很有魅力啊。”
闻言,她瞥了眼身后说风凉话的淼淼,想反手给她一巴掌,她才二十四岁就要走上毁颜值成就演技的绝路吗?
“你等会儿去帮我买点药吧, 今天跪下去的时候,没把握好节奏, 现在膝盖还疼着呢。”
赵小暖和女儿走散后, 四处寻求帮助, 她不能说话,情急之下就会给人跪下, 这几天许黎已经连跪了好几场, 膝盖上青青紫紫的, 今天跪下去的瞬间眼泪差一点就飞出来,却完美的表现了作为母亲的急切和无助。
“好,等会儿把你送回宾馆,我就去药店,晚上想吃什么?”
“你看着买吧,吃什么都行。”
前两天在镜头前往嘴里塞馒头,许黎差点被活活噎死,所以这两天吃什么都没胃口,拍戏期间她从不指望伙食能赶上自己平常。
拍戏的地方离住的宾馆很近,剧组也是为了方便才选的这种连电梯都没有小宾馆,能洗澡不能泡澡,房间里似乎一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霉味,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得在被窝里塞暖宝宝。
到了宾馆门口,裹着羽绒服的许黎从车上下来,拿着包往里走,淼淼着开着车去找地方买晚饭,现在天黑的早,前一秒感觉太阳还挂在山上,后一秒天上就一点光都没有了。
爬到三楼,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她一抬头看见前方有个黑影,吓得差点掉头跑,没人会吃饱了撑的站在门外,除非他没有钥匙。
见她不敢过来,那个黑影动了动走过来,她才终于看清是谁。
“你?”
“这才多久,一个月有没有?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头发随意的绑在脑后,没有化妆、也没有修指甲、看上去真像是从哪个山坳坳里出来的。
“拍戏需要啊,我演的又不是富家千金,你来这边做什么,出差?”
“出差,顺便看看你,快点去开门。”
说着,他顺手把她的包接了过来,碰到她冰凉的手背,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你们剧组虐待你啊?手这么冷。”
“这边天气就这样,进来吧。”
他都来了,她也不可能把他往外赶,进屋后蒋钺看着寒酸的小房间,眉头皱出了一个川字,许黎倒是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进屋先烧水,把空调打开。
“你先坐吧,吃饭了吗?”
累了一天,她都没力气问他为什么招呼不打一声就上门,就像是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见面先寒暄几句。
“吃过了,你每天就住在这里?”
这些日子,他们偶尔会打打电话,但是没有视频,他一直不知道这个剧组这么寒酸。
“不然呢,睡大街上吗?”
已经住了大半个月,许黎早就适应了,房间里的东西都是她们自己买的,虽然比不上星级酒店,但是不影响她的生活。
“晚上去我的酒店。”
“不用,这边离拍摄现场近,而且剧组的人都在这里,我一会儿还得去找同事对台词。”
说话的时候,许黎一直靠在房间的木头圆桌上,蒋钺坐在床上,两个人之间隔了两米左右的距离,屋子里的灯很亮,他能清晰的看见她手背上的伤,以及她眼里的疲倦。
“你这是拿命来拍戏”
这话倒是让许黎忍不住笑了,没有任何恶意,就像是单纯听见了一个笑话。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这住宿条件其实不错了,影视基地的龙套演员,好多人挤在一个出租屋,睡的是地下室……”
“许黎,人要往上看,你好歹也是个身价上亿的演员,你……”
“水开了,要喝茶吗?”
她不想讨论这种改变不了的事,大家都住在这里,她怎么可能换地方。
“你这有茶吗?”
“普通的绿茶,要么?”
“白开水吧。”
听着他语气里,不可忽视的叹息,许黎点点头转身关掉插座,取了新杯子给他倒水,然后端着杯子走过来。
“先抱着,暖暖手。”
“你助理呢?”
“买饭去了,你人也看过了,一会儿就回去吧。”
“你的腿怎么回事?”
虽然她穿的厚实,可一瘸一拐的动作还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听了这话她下意识的低头看着膝盖。
“没事,前两天不小心撞到了。清北那边怎么样了?”
见她像自己一样,着急转移话题,蒋钺就知道她的腿伤的不轻,他们面对不想应付的问题时,下意识的会用新的问题反将对方一军。
“就一个月能有什么事,还是老样子,欧阳姗姗决心进军演艺圈,这次不是玩票的,是认真的,已经成立的工作室,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和你一较高低。”
原本还面无表情的许黎,听了这话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好笑,没忍住就捂着嘴笑出了声。蒋钺看着她低头偷笑的样子,嘴角也勾了起来,他当初也觉得很搞笑,欧阳家大概是真的疯了,才会把这个已经报废的女儿送进娱乐圈。
“你笑什么?”
“想笑就笑了嘛,为什么还需要理由?时间不早了,你还是快回酒店吧,好好休息然后加油工作。”
闻言,蒋钺低头看着手里的双层玻璃杯,声音也突然冷了些。
“许黎,第二次了。”
“嗯?什么第二次?”
“进屋到现在不到十分钟,这是你第二次赶我走,再有第三次你试试。”
知道他这是脾气上来了,许黎撇撇嘴心虚的把头转到旁边去,这年头说句心里话都不可以了,简直就是没天理。
“你说你大忙人,跟我这待着做什么?而且你不是说这里很寒酸嘛,你……”
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剩下的吐槽和抱怨都说不出口了,只好低头默默的喝水,很快屋子里的温度终于达到她需要的水平,站起来把外套脱下来挂到衣架上,回头发现他竟然连大衣都没穿。
“你就这样来的?不怕被冻着啊”
“车里冻不着,就刚才等你的时候有点冷。”
听他这么说,许黎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他这种出门都要配司机的人,不需要大衣和棉袄。
“你等了多久,怎么没给我们打电话?”
在这种小地方,不见得所有人都会给他面子,更不可能把她房间的钥匙给他,放他进屋,所以就不能像当初在影视基地那样随便进她放屋子。
“打了,没人接。”
于是,许黎急忙去翻口袋找手机,一看好几个未接和短信,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心虚。
“我静音了,一直放在包里的,没注意。”
听完她的解释,蒋钺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早就知道了会这样,没过多久淼淼回来了,敲开门也没看见屋里还有个人,就把东西递给许黎。
“这个是云南白药,这个是膏药,你看想用那个?这个是前面那条街的小炒……诶,蒋总?”
“云南白药,她伤的很重?”
见许黎一直冲自己挤眉弄眼,求生欲强烈的淼淼扯了扯嘴角,摇摇头说,“没有,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虽然她反应的很快,但演技跟不上,蒋钺一眼就看出来她这是在撒谎,抬手把药从许黎手里拿了过来,提着药往里走。
他都在屋子里了,淼淼也不好进去当电灯泡,干干的笑了笑,把东西全交给许黎,“我先回房间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说完,在许黎没点头的时候,就火速从房间里撤出来,顺势帮他们关上门,她是真的不知道蒋钺也来了,不然肯定不会让许黎蓬头垢面的回宾馆,好歹也要补个妆。
站在门边的许黎幽幽的吐出了一口气,提着东西一瘸一拐的往里走,看见他一言不发的站在桌子跟前,她撇撇嘴放下东西,转身去浴室洗手,历史的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不开口比开口好,这个男人太精明,简单的谎言根本骗不了他。
“你要吃一点吗?我可以给你拿个碗。
最近几天,她拍戏的时候有吃饭的镜头,演不好就要ng,每天在剧组就撑了,回来根本吃不了多少。
虽然没见他点头,许黎还是拿了双干净的碗筷,用矿泉水给他冲洗了一遍。
“吃吧,帮我吃一点。”
“你就这么喜欢吃豆芽?”
他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看见她在剧组吃豆芽菜了,这道菜到底有什么好吃的,他是真的不明白。
“我来这里这么久第一次吃豆芽,你要是不喜欢,你吃这个虾仁吧,还有汤。”
在冬天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对许黎来说已经是幸事一件,可不敢奢望向他一样过着挥金如土的日子。
虽然他看不上这两道从刀工到火候都不入流的菜,还是平静的陪她吃完了晚饭。
“你回去吧,我要去找剧组的同事对台词了。”
“男同事还是女同事?”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许黎都愣住了,“额,这个重要吗?”
“你说呢?”
对上他过分认真的眼神,她拿出剧本,穿上外套拉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你走,我送你下去。”
“你心虚了。”
“你才心虚了,我是找一个前辈对台词,你能不能别总往不该想的地方想。”
她都不知道他这是有后遗症了还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她会像程蓉一样背叛他,先不说她现在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就算有也不可能做出这么缺心眼的事,得罪了他,她还有活路吗?
“我不走了,你去吧。”
“啊?你什么意思?”
“我今晚住你这里,你去吧,我在这等你。”
一听这话,许黎就急了,嘴巴一张一合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你留在这里做什么?这只有一张床,要什么什么都没有,你回自己的五星级酒店好不好?”
“我就留这里了,你快点去。”
说着,他直接拉开门,把她推出去,再利索的关上门,站在门口的许黎气得差点跺脚,捏着台词本半天,最后还是扯了扯衣领,气呼呼的往楼上跑。
导演他们还在剧组拍夜戏,她只能去拜访剧组里的一位老前辈,乘着人家的戏还没杀青,多学学基本功。
补了近两个小时的课,许黎揉着脖子回来,走到门口才突然想起来他来了,不仅来了还没走,突然间她就有点不想进去,想去找淼淼一起住了。
但是,转念一下知道淼淼不会收留自己,只好拿出钥匙开门,看见他坐在床上看电脑,屋子里还凭空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箱子。
“什么情况啊?”
“我的东西。”
“废话,我当然知道是你的东西,我是说你把东西搬过来做什么?你不至于为了节约酒店的住宿费跑来我这里吧?”
蒋钺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气得她把东西往柜子上一拍,就气势汹汹的走过去,想把他从床上拉起来。
“别闹,我在看明天开会的资料,你快去洗澡,我一会儿帮你擦药。”
说着,他还举手给了她一个“stop”的手势,走到床边的许黎看着面前这个耍无赖的男人,气得抬手一巴掌拍到他掌心,结果还把自己的手打麻了。
“你回自己的酒店好不好?我给你出住宿费。”
“你以为我是真的在乎那点钱?”
许黎撇撇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当然知道不是因为钱的问题,所以才非要赶他走,他这种自来熟的天分,真的让她受不了。
“你干嘛折磨自己?”
“你都受得住,我有什么受不住的,快点去洗澡,我这个文件快看完了。”
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留下来,不知道是不是一起经历了太多事,她现在完全拿不出之前的冷漠和底气,没办法开口让他滚。
洗完澡之后,她把药拿过来,坐在床位撩起裤腿,膝盖上巴掌大小的清淤,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用指尖戳上去的时候还能感觉阵阵酸麻。
正撕药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抓住了,回头一看除了他也没有谁了。
“这就是你说的不小心碰的?你是和变形金刚碰到一起了吗?”
她腿上的伤比他想的还严重,以为只是摔了一下,现在看着两块膝盖骨上的伤,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被罚跪了。
“拍戏需要嘛。”
她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找别人替自己演。
蒋钺用拇指轻轻地按了按她的伤处,听着她抽气的声音急忙松手,把许黎转了九十度,让她把腿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拧开气味刺鼻的跌打药,在手心揉*搓,等到掌心发烫的时候,再狠狠地贴在她受伤的地方。
许黎捏着被子的手,差点把被罩戳出一个窟窿,低头咬着牙把眼里的泪水憋回去,这都是生理反应,并不是她想哭。
等膝盖都被他搓红的时候,她的额头上也起了一层汗,“要贴膏药吗?膝盖要活动,贴上之后不太方便。”
“那就不贴了。”
说着,他把膏药放回袋子里,看了看里面的其他药,好像也没什么能用的。
“你这是被人罚跪了?”
本以为擦完药,他就能把自己放开,谁知道他连手都没洗,就直接勾住她的腰,把她牢牢地困在了怀里,以这种亲密的姿势坐在一起,许黎的脸上和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尴尬。
“你…你先放开。”
“你脸红什么?害羞?”
“你才害羞,放开我。”
她去掰他的手指,可他的大手就像是一双严丝合缝的铁钳,不管她怎么掰,他都一动不动。
“不害羞,你挣扎什么?怕我吃了你。”
老实说,她还真是有点怕,女人和男人本来就不是同等力量上的生物,他一会儿要是不守君子之约,她大概连事后报警的权利都没有。
“我要睡觉了,你放手。”
说完,她感觉他的手松开了,急忙从他怀里钻出来,跑到床头掀开被子躺进去,也不知道他刚才在床上坐了多久,但是这会儿被窝里却意外的暖和,就像是在家里那样,她第一次没有刚躺进被窝就恨不得掀开被子下来找袜子。
他把药放回柜子里,去洗了手之后也回到床上,刚躺下就把躲在边上的许黎拽到了怀里,从背后抱着她。
“我帮你暖了床,你打算怎么报答我,以身相许吧?”
虽然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她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食不言寝不语,你闭嘴,我要睡觉了。”
说完,伸手把灯关了,屋子里刚黑下来,她就感觉身后的男人有些蠢蠢欲动。
“你再把手往我衣服里伸,我立马废了你。”
“我手冷,刚才不小心用冷水洗了手,借你肚皮帮我暖暖。”
话音未落,他就掀开她的衣角,把手掌贴在了她柔软的腹部,许黎咬着牙想转身一巴掌拍死他,想占她便宜就直说,还找这种理由。
“你!”
“你别闹,如果我一会儿把持不住了,你肯定跑不掉。虽然你最近真的有些不修边幅,至少身材还没走形,对于男人来说,女人在床上的时候身材比脸更重要…嗯……”
听着他的闷哼,许黎急忙掰开他的手,转身和他面对面躺着,刚才她没忍住,用手肘狠狠地撞了他一下。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绑起来,需要客房服务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号码,别在我跟前说这些话。”
就这种小宾馆周围,还真的不缺那种特殊职业的女性,他要是憋不住了,她可以出钱请他做大保健。
“你能不能温柔一点,能用嘴解决的问题,你为什么非要用手?”
大半个月没见面,他也没想和她做些什么,只是想调戏她,看看她是什么反应,结果这个女人的反应比他想得还激动。
“温柔是对待君子的,像你这种小人,不配!”
“小人?既然你已经给我扣了这顶帽子,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坐实你对我的评判。”
“离我远一点,就知道你们蒋家的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刚才就不该放你进来。”
话一出口,许黎就发现氛围突然变了,对面的人像是消失了一样,连呼吸声也小的听不清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和他们不一样,我知道的,刚才只是着急说顺嘴了。”
说完话她才想起来,蒋钺有多讨厌蒋家,有多不想承认自己姓蒋。
“你说的没错,我姓蒋,所以我和他们一样。”
这下子,她能肯定蒋钺是真的生气了,不过这样也好,他生气之后就会和她保持距离,她需要距离感来保持清醒,和他走的太近会让她迷失方向。
之后两个人谁也没说话,中间的空位置还能再塞个人,她累了一整天不想继续斗下去,打了两个哈欠后,小声说了句晚安,盖着被子睡着了。
听着她那边的动静,蒋钺心里的那股气,不知道为什么就消了,她对人的防备心很重,今天却敢在他之前入睡。
“你是真的不怕我对你做点什么。”
说完,他长长的吐出口气,小心翼翼的移到她身边,把已经入睡的人轻轻搂在怀里,听着她平缓的呼吸,想咬她一口把她弄醒,思考一番后还是放弃了这个作死的想法,有那么多死法,他还真不想死在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