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谶语（一）
张华站在自己的卧室内，不停地来回走动，不知什么原因，今晚心中是惴惴不安，心中始终无法平静不下来。
整个洛阳是风雨欲来乌云压头，仿佛就要有一场倾盆大雨，将这个世界所有一切都洗涤干净！他早就有这种预感。
特别是听到下人的报告后，他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整个洛阳城从今天中午就开始疯传，无数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孩童唱着一句童谣，“白女儿，吹南风！贾不假，全被咔！”
“这是谶语！虽然语言鄙俚浅陋，却赤裸裸直接干脆地告诉了世人即将发生的事情！”
联想到最近朝廷上发生的大事，各位王公贵族的动静，还有市井民俗中一直传播着的消息，即使是屠夫走贩这样的粗人，都能猜到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白女儿，白同柏，这柏夫人是宣帝司马懿曾经最宠爱的爱妾，柏夫人的儿子只有一个，就是当今手中掌握京城禁军大权的赵王司马伦。
南风当然是指当今皇后贾南风。这后一句语言粗鄙，却是干净明了地告诉了世人将要发生的事情。
上千年来，多少兴亡事！都离不来这谶语！仿佛幽灵一般在提前给世人警示和预测！就在本朝太子被废为庶人之前，洛阳到处都有童谣传唱：“东宫马子莫聋空，前至腊月缠汝合。”又有：“南风起兮吹白沙，遥望鲁国郁嵯峨，千岁髑髅生齿牙。”
沙门，是司马遹的小名。鲁国当然就是指鲁郡公贾谧。后面出现的事情就完全如同童谣中所传唱那样。
而现在，又出现了谶语，而且还是这么直白和干脆！
他出生寒门，是大晋朝廷之中，几乎可以说是唯一的寒门出身的高官。
年轻时候，以见义勇为，周济危难，器量宽阔，胆识弘大，学识渊博，博闻强记而闻名于天下，继入仕途后，力排众议，力主伐吴，尽职尽责，为统一天下立下大功，一时声名显赫，但也因此受那些大家士族如贾充、荀勖、冯紞等的妒忌排挤，外放边疆，虽然名动天下，政绩卓然，但仕途坎坷，终武帝一朝未得再入朝为仕。
直至司马衷继位后，这才入朝，后来得到贾南风提携，位居宰辅，委以朝政，这十年来，可谓是尽心尽力，呕心沥血，尽忠匡辅。
虽然惠帝继位之初，有过杨骏和楚王之乱，但这十年来，可谓是国泰民安，路不拾遗。即使惠帝昏弱贾后残暴肆虐，但天下仍然安定，世人都说这都是他张茂先的功劳！
可现在仿佛已经走到了尽头，贾后专权揽政，弄得民怨沸腾，特别是太子司马遹无罪被废，很可能引起天下大乱，他已经闻到了这股中原大地遍地狼烟烽火的气息。
早在去年，太子左卫率刘卞，就曾私下向他询问贾后想要废太子的事情，并劝诫他一起行事，可被他严词厉拒。
刘卞同是寒门出身，因为他的提拔才走到今天的位置，因为一直感恩张华为恩人和知己，这才刚对他完全交付忠心。可惜后来刘卞的言语，不知怎么让贾后亲信党羽有所耳闻，刘卞不得不喝药自杀。
太子被废之时，又是他以死进谏，要慎重考虑，查明事实清楚，一如10年前，他毫不畏惧，据理力争，暂时保护下了武悼皇后杨芷的性命。正是由于他保护太子的意志坚定，司马遹才暂时保下了性命，被废为庶人。
但是他依旧拒绝了太子党羽废黜皇后，迎回太子之事，他知道为人臣子的礼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没有接受皇帝废立的诏命，他绝不会行此事！
只是想到了，此次起事带头之人，若真是如童谣所说的那样，是赵王司马伦，张华越感到于心不安，不仅是社稷有危，他整个家族或许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咚！咚！咚！”房门外突然传来焦急的敲门声。
“谁？”张华厉声呵斥，心中越发不安。
当听到是自己大儿子张祎的声音，他连忙打开房门，叱责道，“大郎啊，这么晚了，什么事情，如此慌慌张张！”
张祎并未回应，只是快速冲进房间，迅速地关上房门，张华这才注意到房间内多了一道人影，正是张祎带来。
“张司空！别来无恙！”马玉揭下头上的斗笠开口道。
张华如同雷轰电掣一般惊呆在原地，京城中不是到处传说他已经……想不到竟然还活着，他感到高兴异常，但又越发忧虑，片刻后这才老泪纵横惊道，“老臣拜见殿下！”
马玉连忙扶起他，口中生涩道，“我现在不过一庶人，张司空何必如此多礼！”
是人都能听出他话音中的几多埋怨，张华毫不在意，只是叹息道，“你不该来到京城，为何不躲的远远！”
“父亲！殿下得到了博陵公王浚相助，这才逃得贾后的毒害！殿下本可以偏居一隅，传檄天下，号召天下勤王之师废黜贾后！但如此这般同室操戈，这要天下多少人妻离子散，多少人无辜遭殃！殿下爱民如子，这才不惜以身涉险，孤身潜入洛阳联系旧部，以最小的代价废黜贾后！”张祎连忙开口道，张华却是沉默不语。
“张司空，难道忘记了刘卞所言，您居宰辅重位，如果能得到您的命令，朝见陛下，总领尚书事，将贾后废黜至金墉城，那只需要两个宦官就行了！”马玉又是冷嘲热讽地开口道。
“赵王司马伦只怕很快就会派人来到张公府上，意图共同匡扶朝廷，张公是从还是不从呢？”
刘卞一事是张华永远的心痛，刘卞视他为恩公，却因计谋不被他采用而最终畏罪自杀，而这谋反之事更是他最抵制之事，张华越发地沉默。
“父亲，今日洛阳城内早就传遍的谶语，白女儿，吹南风！贾不假，全被咔！难道还不明白吗！赵王已经贿赂了皇宫内不少守将，现在皇城外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厮杀声，双方已经打了起来！这正好是良机，以父亲威望，打出保护陛下的名号，觐见陛下，大师足可成矣！”张祎又是连忙劝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