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阿姊,等我!(1)
信件翩然落地,在夜色的掩映下,几个墨色的大字闪烁着幽幽的凉白色的光彩。
殿下速归韩国,韩王遭缚,齐索以黎国公主慕容婉、韩国十里国土为交换,以赎韩王!!!
似乎此封信件写得甚为匆忙,墨迹未干便匆匆入信笺,在这特制的雪纸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而最令慕容衡惊恐欲绝的是,这信笺上的日期,竟是十日之前。
整整十日的光景,亦或是阿姊……或已被送出了韩国!
为何这千里加急的信件竟会到达得如此缓慢,慕容衡已经没法思考这个问题了,他现在心心念念的是:韩钰,果真被俘虏了吗?韩国那些老匹夫,会对阿姊做些什么呢?
阿顾不在她的身边,自己不在她的身边,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守在韩宫中,岂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吗?
更何况,他早已将韩国的诸臣得罪的彻彻底底!
阿姊!
慕容衡心神剧烈晃荡,或是连日来的疲累和思虑,或是怒气攻心,他竟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血迹斑斑点点落在地上,风一吹,慕容衡似是又回到了那地狱之门中。
又或许,从国破家亡的一刻起,他便没能从地狱之门中走出来。
“呵!”
“呵呵!”
冷笑连连,飞凌看不清慕容衡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孤独的绝望,是一种拼尽全力也无法反抗命运的支配的无力感,是一种明明“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时候却又突然“前方悬崖,后方阴霾”的挫败感,是明明一切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时迎面而来的当头一棒。
试问谁能受得了,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却在这紧要关头,又要失去一个重要的人吗?
慕容衡躲开飞凌伸出的援助之手,他双手撑着地,痴痴地冷笑了片刻,继而右手抹掉嘴角的血迹,慢慢地抬起头看向近在咫尺的泗水城,目光狠辣,原本墨色的瞳仁中血红色愈发的鲜艳,仔细看去,似是一尾锦鲤的尾巴一般,奋力的旋转着,带着那抹鲜艳之色一点点的旋转、跳跃、长大、深邃。
飞凌的手悬在半空中,慕容衡跪在地上有多久,那双手便保持这样的姿势了多久,久到飞凌以为这只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一般。
万籁俱寂中,他看着眼前的玄色男子渐渐地站了起来,一点点的,男子的背上似乎有千斤顶在压着,压弯着男子清傲矜贵的灵魂;可是男子却还是一点点地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再次走进了那泗水城中。
风中飘下一句:“飞凌,愿你没有害过我。”
可就是这样一句无厘头的话,飞凌却陡然呆在了远处,嘴角夸张的笑容掩去,他的眸子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痛楚的神情来。
这算是害了他吗?
飞凌一遍遍地问自己,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儿的背影。
可最终,那个背影还是不见了。
是被自己一步步诱导着,走向那再也无法回头的地方,走向那再也找不到回头路的地狱之门中。
他手一挥,笼罩在泗水城上空的“地狱之门”尽数收在他手中的卷轴中。
阿衡,我该是没有害你的,真的。
似是说服远去的人,又似是说服自己一般,飞凌踉跄着步子,跟了上去。
再次踏进泗水城的城门,眼前的场景却已经截然不同了。慕容衡看着道路两旁挂着的红色的灯笼,看着城主府上空绚烂夺目的满城烟火,看着那天涯咫尺的城主府,他突然觉得脸上凉凉的,慢慢的抬起手来,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过白玉般的面容,到达精致的下颌,然后落入指尖。
指尖微凉,慕容衡愣愣地送入口中。
没有传说中的苦味、咸味,甚至没有任何的味道,就像是最纯净的凉白开一般,丝丝浸入心肺。
由不得他自怨自艾,慕容衡收起来一直藏在心中的悲痛,身影掩映在夜色中悄然靠近了城主府。
不管怎么说,只要阿姊还未受到侵犯,那么一切皆可挽回。
似乎齐勉并不怎么担心有人会闯入闹事一般,恢弘的城主府中甚至没有巡逻的侍卫,慕容衡轻而易举地便到了正厅的门外,看着正厅中的人影重重,一眼便瞧见了那站在正中间的美人儿。
阿姊,我来了。
虽然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可是慕容衡还是毫不迟疑一脚跨过门槛,径直走向站在中央的红衣美人儿。
他看着她瞪大了眼睛,双眸中突然就落下泪来。即使是这样,他的阿姊还是美得惊人。
慕容衡走上前去,伸手在慕容婉的肩胛处点了几下,慕容婉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依靠一般,原本站得笔直的身影直直的朝着慕容衡倒来。
慕容衡伸手抱住自家阿姊,他这才发觉,原来他的阿姊已经瘦成了这副模样,甚至硌得自己生疼。
“阿衡……”嘶哑的声音像是破败的娃娃一般,原本清冽动人的嗓音该是经历了怎样的嘶吼、惨叫,才能破败成这样。
“哎呀,小舅子来啦,我们正等你呢。”
齐勉缓缓悠悠地从上厅上走下,话中甚是嘲讽,明明应该是新郎的他却是身着一袭白衣,白与红的对比,显得分外嘲讽。
慕容衡没有理会齐勉的嘲讽,他只是紧紧的抱住了慕容婉,低声安慰道:“阿姊,别怕,我来了。”
慕容婉轻轻地点了点头,此时的她连说话的力气竟也半分没有了。
这不过短短数日的光景,她才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亡国公主,什么叫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什么叫做“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当韩国众臣闯入王宫强行要她入齐为妃,当他们逼迫她喝下软骨散,当被当做木头人一般,作为礼物一般送与齐勉时,她才感受到,没有权利,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妄她自诩清高,妄她自诩聪明,原本一切不过是因为阿衡在前面负重前行罢了。
是她自己错了,没有权利,一切都是浮云。
这一课,上得过于刻骨铭心。
看着自家阿姊憔悴的面容,慕容衡终是冷笑出声:“齐国王上,既是要迎娶清河夫人,也该邀请我家王上前来观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