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蛰伏
“林芷。”这名字从韩红药的口中说出,就连林芷自己都有几分陌生。
“别睡了,出去聊聊。”韩红药向林芷伸出手。
林芷犹豫片刻,伸手握撰红药的手。
玲儿见状,也忙要上前搀扶林芷。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睡得腿麻了。”林芷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她这会儿勉强站着但还是有点失去重心。
韩红药与巧儿相视一笑。
“能走吗?不行就找人抬你出去。”韩红药果然做事爽利。
“能,能,”林芷倒吸着冷气,使劲儿抻腿,果然,那股子酸麻劲儿过后,便行动自如。
其实,这么做还要归功于她儿时的顽皮。
幼年的林芷因为生母早逝,父亲又忙于林氏酒业,因此,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无人陪伴,也就在那时,独自时常偷溜去酒窖,成为她童年最大的乐趣。
去的次数多了,林芷惊讶的发现自己好像与“酒”有着某种感知。
即使隔着厚重的酒瓮,只要林芷站在酒窖之时,那些酒就有了生命,听得懂她的悲伤,分享她的心事。
而她,也同样能够清晰的感知在这满窖的酒瓮中,哪些酒是比较“年轻”,哪些“正值壮年”,哪些已是窖藏数年的好酒了……
酒,在林芷的面前,有颜色,有温度。
酒,是最好她的玩伴,也是她的至亲。
大概,靠着酒瓮睡得反而安心,便是那时养成的习惯吧……
而方才径直走向酒窖深处那个酒瓮,正是因为她看到在昏暗的酒窖内,只有那一坛酒,散发着金色的光泽。
如一个温暖所在,吸引她不由自主的靠近。
真是怀念那个时候啊……
林芷揉了揉酸麻的腿,父亲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回响:“对,使劲儿,使劲儿蹬下去!乖,你看,这不就好了。”
“我的小止,一定会成为林家酒业的骄傲!”
林家酒业的骄傲……
那些忘不掉的曾经,那些点点与滴滴……
言犹在耳,长者已逝。
而林家酒业,也随着自己的意外身亡,在另一个时空前途未卜……
不能想,一想,便是寝食难安的焦灼。
如今,对她而言,活着,就是唯一的出路。
再世为人,前尘种种,好与坏,不是她能选择的。
林芷有些黯然。
好在这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出了酒窖,便是另一个天地。
高远的天,碧青的瓦,秋日的斜阳映在身上,驱散了酒窖的寒意,也淡化了心头的阴霾。
她还活着……
林芷长舒口气。
“坐。”韩红药随意找了个石凳坐下。
“玲儿也别站着,这丫头,”韩红药轻敲着石桌,瞧了一眼林芷,“说吧。”
秋风微凉,石桌光滑如镜,林芷站在韩红药的面前,不知从何开口。
这些日子,桩桩件件的事情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其实是需要找个人倾诉,只是,她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开场。
“好。”
想要活下去,这不过只是第一步……
该说什么呢……
也许不过是三言两语,也许过了很久……
七分真,三分假,林芷刻意隐瞒了浣娘还有沙漠那个神秘男子的所有。
“我说完了,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林芷有些冷,她搓了搓手道。
夜幕低垂,月如金镰,深青色的天空有颗星,似乎挂在那儿很久了。
如此离奇的经历,韩红药主仆自是闻所未闻。
方才,韩红药虽不像玲儿那般啧啧称奇,但仍是听得聚精会神。
此时,见林芷说完立在原地,韩红药视线穿过林芷,投向她身后的某个地方,出了会儿神才又问道:“你是路痴,怎么会找到水源?”
林芷刚刚坐下,听闻此言心中咯噔一声,忙站起答道:“我爹曾经提过。”
这位韩府大小姐并不像巧儿那么容易敷衍。此时再用虚无缥缈的“运气”当做借口,莫说是韩红药,恐怕就是她身旁的玲儿都不会相信。
“你爹?”韩红药沉吟道,她似乎不是很相信林芷的回答,但一时又想不出有什么破绽。
韩红药的手在石桌上敲了敲,皱着眉停了会儿后,站起身道:“今儿就这么着吧,你先回去。”
话音未落,她似是想起什么,竟然就此匆匆离去。
幸而有婢女玲儿好心提点,否则,林芷白天才勉强记得的路,在这茫茫夜色中,她这个韩府有名的路痴怕是要夜宿酒窖。
只是这韩府的“路”,今后怕是要更难走了……
月,隐没在云层之后。
沙镇东,一栋废弃的老宅子,破落的砖墙发了霉的木板,间或有耗子窸窸窣窣穿行其中。
“来了?”有人声自阴影中传出。
“爹。”断瓦颓垣后,走出一名女子。
阴影中的人站在原地没动,似乎与这宅子浑为一体。
他看似年逾半百,然而精心保养的身材依旧壮硕。额头很高,眼窝极深,这原是一张莽夫的脸,如今却习惯了不动声色。
只是偶尔在某个瞬间,露出阴狠的杀气。
“那丫头,这些天都没出韩府?”
墙角有一只耗子,大概是饿的疯了,竟然见了人不躲不闪,只是呆愣在那儿。
“没有。”女子戴着面纱,声音无波无澜,如一具被操纵的偶人。
“韩府看的还真是紧。”说话的人似是有些不屑,他缓缓自阴影中走出,转着手上一枚碧绿的扳指,开口道,“浣娘,让他们继续看着,必要时,你亲自出手。”
“是。”被称作浣娘的女子低头应道。
墙角的那只耗子动了动,原来,有人事先在角落里撒了些馒头渣子。那小玩意儿估计是饿的疯了,这才大着胆子当着人面就开始吃食。
“弄死吧。”男人丢下这句话,负手而去。
“是。”浣娘的声音低不可闻。
手中红光一闪,耗子身首异处。
“浣儿,你是柄好刀,只是,还不够锋利。”男子的声音似乎很远,又像是近在咫尺。
浣娘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夜,浓的像化不开的血浆。
一切,都在蛰伏,一切,都在蠢蠢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