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不甘
这边林芷三人正是呆立在檐下，远远的，又望见一人。
此时大雨倾盆，那人却独自撑柄油纸伞，又托着个酒坛，竟也走的四平八稳。
还是巧儿眼尖，低声唤了“大小姐”，忙冒雨上前要接过酒坛，却被韩红药一避，只将伞交与她手里，“好热闹啊，怎么都在这儿呢？”
巧儿自知在韩红药面前，身份尴尬，忙谨谨慎慎撑着伞，一改往日聒噪之貌，只是递了眼色给林芷。
而待林芷看清来人是韩红药，却也来不及寻个由头避开，只得硬着头皮强笑道：“老夫人体恤，说今儿雨太大，大夫人二夫人都不必过来。大小姐这是……”
韩红药说话间已是到了门前，修眉一挑，将手中坛子虚虚上扬：“送酒。”
而巧儿似乎怕大小姐也是怕的紧，慌慌张张的随同撑伞走到回廊，便噤声缩在檐下，大气不敢出一声。
反倒是芝兰最有规矩，上前替大小姐韩红药打了帘子，又含笑说道：“下雨天寒，我待会儿让人煮了姜汤送来，好让大小姐暖暖身。”
韩红药笑道：“有酒便可。”
她说着，人已是进了老夫人的房子。
巧儿这才吐了吐舌头，弯腰碎步上前：“可把我吓死了！”
芝兰放下帘子，仍是退回方才所站之处。
林芷不觉摇头暗笑，她们三个，当真是芝兰最沉得住气。
“祖母！此话当真！”屋内，韩宝宝不知撞翻了什么，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
林芷本无意去听他们祖孙之间闲话家常，可韩宝宝似是喜出望外，那急吼吼的嗓门儿，莫说是林芷，就是站的最远的巧儿，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沙家千金当真愿意下嫁孙儿？”
沙家千金？
这又是谁？
估计此女来头不小，林芷听到韩宝宝声音都打着哆嗦。
“下嫁？”韩红药的声音透着懒洋洋的不屑，“咱们韩府何时这么没志气了。”
韩宝宝不知咕哝句什么，林芷抬眼望向巧儿，巧儿却是神色如常。
“你们俩个，见面就和乌眼鸡似的。这沙府同咱们韩府的渊源也不是一两日了。”韩老夫人笑声朗朗，忽又顿了一下，“这大风大雨的，屋外怎么还立着人呢？
屋内早有人回话，只听得老夫人说道：“我倒是把这几个孩子忘了，这儿也不用伺候，让她们下去吧。”
于是，林芷三人各自回房不提。
“芷儿，别挡着光，我快看不清花样儿了！”巧儿眯着眼，正穿针引线，细细密密的做着一双丝履。
“好细致的活儿，”林芷赞叹道，“这是双男鞋？”
黑色的丝绸上，银线绣着云纹，在灯下交织成女儿家的心事。
巧儿“嗯”了一声。
林芷见她不愿多说，便又点了一盏灯，移到巧儿的面前道：“这活儿费眼，亮堂些好。”
巧儿却是怔了一下，慌忙又低下头去。
林芷看到鞋面上滚着颗晶莹的泪珠儿，就像荷叶上散着露水。
她怕巧儿尴尬，本欲转身装作不见，谁料巧儿小声开口道：“你别可怜我。真的别可怜我。”
她如此说着，嗓里带了水气，林芷虽偶尔唤她声“巧儿姐”，心里却是将她当妹妹般看待。
眼见巧儿定是为了今日在老夫人房外听到的韩宝宝那一席话，再看巧儿如今模样，林芷接过巧儿手中丝履：“不绣了，啊，咱不绣了。”
巧儿却又伸手又夺了回来，好像那是件儿多了不得的宝贝。她捂在心口，笑的有些茫然：“芷儿，我早就知道的，可，可我就是存着那么一点儿的妄想……”
“傻丫头……”林芷坐在巧儿的对面，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巧儿。
林芷可以不喜欢韩宝宝，但巧儿对韩宝宝的情意她却看在眼里。无论那个人值不值得，这份感情都值得被珍视。
感情或许没有对错。
错的，只是那个人罢了。
“瞧我，”两人相顾无言似乎过了很久，还是巧儿率先打破这沉闷，她笑了一下，把鞋捧在手里看了会儿，又用针划了划头皮，继续一针一线道：“我心甘情愿的，这会儿子又啰嗦什么。”
情窦初开的少女，在温润的光下，针脚细细地为情郎绣着履鞋，这情景足够美好，也足够让人想起韩宝宝，就觉得幻灭。
“巧儿，你有没有想过……”林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自己的事还是千头万绪，这会儿居然在这插手他人的儿女情长，“韩宝宝，啊不，二少爷，他也许，我是说万一啊……”
“他不喜欢我。”巧儿手上的银线就像是剪不断的蛛丝，她熟练的伸手打了个结，又一低头把线头咬断，“成了。”
似乎林芷说的事儿与她无关。
林芷觉得巧儿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清是哪儿不对。
她只能默默剪了剪烛芯，算是结束了这次对话。
其实，再说什么也都不过是多余，巧儿心里很明白。可是，就因为这样的明白，才更让人觉得无奈。
而这日，就这么风雨飘摇中度过了。
接下来的几日，算是无风无浪，只是林芷偶尔遇见韩宝宝，见他倒也是满面春风的模样。
总是几人欢喜几人愁，自己尚且自顾不暇，又哪来的精力再去操心这笔糊涂账呢……
只是那日在街上遇到的“浣娘”，成为扎在林芷心头的一根刺，如果那人真是浣娘，势必会有再次相逢的机会。
当日只是凭着一时的激愤，就尾随她一路前行。林芷事后想起，却也是有些后怕，如果再遇到浣娘，自己还会那样不管不顾的跟着她走吗？
如此说来，那个假借孩童之口，让巧儿前来寻找自己的人，或许并不是敌人……
而如今的自己，就算再与浣娘相遇，自己又有能力对抗她吗？
能力不足之时的对抗，视为不智。
而一味停滞不前，却是不勇。
不智不勇，重生的她，能够好好活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沙镇，那才真是天大的福分了……
“我——不——甘——心。”
林芷这样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