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代之
如果不是韩红药同林芷交情匪浅，早已超越一般主仆，否则，这大半夜的，就冲着林芷这么神叨叨的在这残烛微明的屋里，说什么“借尸还魂”此等耸人听闻之言，韩红药早就命人将她撵出去了。
“林芷，时辰不早了。”韩红药对林芷的话失去了谈兴，她下了逐客令。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得林芷说出七个字，“我就是借尸还魂。”
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若是旁人听着，在这样的深夜中，莫不是吓得肝胆俱裂。
韩红药胆子虽然不小，但鬼神之事，如她所言，未知生焉知死，因而她素来都是心存敬畏，乍听到林芷这么说，韩红药举在唇边的酒，竟是忘记喝了。
林芷说出此话后，心中却未有意想中那般紧张，反倒是有了些许轻松，或许这个秘密在她身上压的太久，久到她时时都被牵制，如今，但凡说出来了，那么，接下来的话，似乎也能说的顺畅些。
“大小姐，你听说过赤巫一族吗？”林芷转过身，她看到韩红药的表情。
韩红药端着酒盏，方才似乎是想饮上一盏，可那酒盏就悬在唇边，等听到林芷这么问后，韩红药咳嗽了声，“嗯。”
她看似冷漠淡然，倒也并非是装给林芷看，只是，林芷话里说的东西太多，韩红药有点回不过神。
林芷点了点头，竟是坐在韩红药的对面，又指了指自己，“我就是。”
有了借尸还魂一说，林芷只要不是突然现了形，变成什么三头六臂又或是白骨森森，她就是说自己能求雨寻水，韩红药也不感到意外，因此，对于林芷承认自己“赤巫”的身份，韩红药还是嗯了一声。
就在林芷以为自己将这位韩府的大小姐吓坏之时，韩红药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还有呢？”
酒是韩府的魂。
酒是韩红药的胆。
林芷钦佩的看着韩红药，她之前开口时也想过，若是易地而处，大晚上的有个人冲过来和自己说，她是什么巫，什么鬼的，估计林芷会嗷的一声，然后，不是吓死对方，就是吓晕自己。
可韩红药呢？
却是愣了会儿神儿，继而饮了盅酒后，便气定神闲的问林芷，“还有呢？”
她是真的相信自己吗？
林芷默默想到，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态，好像这个秘密告诉人前，时常会将她压得喘不过气，可是真说出来了，却也就像韩红药那般，随意的问一句，“还有呢？”
韩红药却不像林芷想的那般镇定。
她全靠韩酒在支撑，林芷的话，她相信，至少有七成都是真的，这足以解释为何韩红药命东子去林芷家乡打探，却发现眼前这个林芷，除了容貌与之前老林的爱女“芷儿”一模一样以外，其他的，当真是如换个了人般。
有时候，人在经历巨变之后，心性与举止都会判若两人。
但……
韩红药提起酒壶。
但，忽然有了“异能”，这就显得有些离奇了。
因此，就算韩红药不相信借尸还魂，对林芷所说的“赤巫”，她也是略有耳闻。
那是一支古老的巫族，神力无边，呼风唤雨。
然而……
韩红药又为自己斟了盅酒，“同饮？”
林芷摇了摇头，她面对着如此冷静的韩红药，一时间，差点忘了后面的话。
此时，烛火亦是半明半暗，韩红药与林芷即使隔着一张桌子，但却仿佛阴阳两城一般，隔着条永远无法消弭的天河。
韩红药只是为自己斟了盅酒，却没有再饮。
林芷口中的“赤巫”，韩红药是知道的。
她不仅知道赤巫这个名字，更知道，当年赤巫联合化家军，清叛贼，诛妖妃，为曲国立下赫赫功劳。
但自新皇登基，却是风云巨变，化家军功高盖主，传言竟是生了谋逆之心，而当日的赤巫，便也成了妖术惑人。
再后来……
化家满门抄斩。
赤巫一族，被官兵围剿，死于天火。
“呵……”
韩红药叹了口气，她不知道林芷是否清楚那些陈年的恩怨，但眼前这个丫头，就这么忐忑的坐在自己面前——
或许，林芷是真的不知道赤巫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吧？
“你的身世，以后不要告诉别人。”韩红药说道。
林芷一愣，随之是有些感动。
她本以为韩红药会吃惊，会厌恶，甚至，会立即命人将她逐出韩府，可没想到，韩红药竟会这样说。
林芷感激的望着韩红药，“大小姐……”
当她看到韩红药自斟自饮之时，从方才一进院就觉得哪里不对劲，此刻，林芷终于明白了，这酒，与酡颜极其相似！
难道说！
“大小姐，此酒？”林芷顾不得许多，她伸手从韩红药面前拿起酒壶，细细一嗅，当下变了脸色。
“这是她酿的？”林芷说这话时，声音都打了颤。
韩红药看着林芷，缓缓的点了点头。
若不是韩红药神色从容，让林芷的情绪不至于过分激动，否则那壶酒很有可能被林芷失手摔得粉碎。
可即使如此，林芷捧着那壶酒，双手都在哆嗦，“大小姐，你喝了？”
“嗯，滋味不错。”韩红药扬了扬手中的酒盏，“你也尝尝。”
她说着，似要再饮一盏。
“不可！”林芷失态的冲上来，打翻酒盏。
酒盏落在地上，居然没碎，骨碌碌的转了一圈，那盏中的“酡颜酒”香却是越发浓郁了。
林芷脸色煞白，她迅速将袖子挽起，露出左手腕上的蛇印，与韩红药两手相接……
过了会儿后，只听得韩红药平静问道：“如何？”
林芷满面迷茫，松开韩红药的手，又疑惑的看着桌上的酒壶。
那个“假林芷”所酿出的酒，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林芷不相信，但手上的蛇印平静如初，感受不到韩红药身上任何异常。
甚至，对于这壶酡颜，除了香气与林芷所酿的有些许差别，其他的，几乎完全相同。
林芷忽然生出很荒谬的想法，如果她不在了，那个“假林芷”，是会消失，还是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