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 饮鸩止渴
子时过半,万物俱靡。
一场不知从何而起的大火打破了深夜的静谧,让城北的一片民居瞬间熙攘热闹了起来。
“宗主,您的事情办完了吗?”
南遥跟在云夜身后,见她转身看向冲天而起的大火、一张玉白而又潋滟的脸被那大火映照的宛若红霞,停下脚步问道。
“办完了。”
一双如夜似幕的眼明明比那火光还要明亮灼热,说出口的话却寂寥淡漠,让南遥嘴角一抿,心中浮起些许不解。
要见的人都见了,要找的东西都找了,为什么这位宗主大人看起来还是如此的……不开心呢?
“那我们……”
小姑娘往前踏了一步,刚想说些什么,身后的黑马却是打着响鼻“嘚嘚嘚”的上前,使劲将她往旁边一挤,自己跑到云夜身边左蹭蹭、右蹭蹭,撒起娇来。
南遥被白白挤的一个趔趄,险些歪倒在地,瞬间心中腾起一股怒火。
可她偏又没办法同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计较,只得在一旁气急败坏的跺脚道:
“臭马!明天不喂你了,你喝西北风去吧!”
身边传来暖意,对着火光神色哀戚的女人终于低下头,伸手在白白头上摸了摸。
知道白白是在安慰她,云夜勾着嘴角想要扯出一个笑,奈何遮不住眼底的无奈与沧桑,那笑竟是比哭还难看。
南遥见状脸色一变,连忙箭步上前,狠狠的在白白头上敲了一下。
“惹祸精,一边凉快去!”
“咴~~”
平白无故的挨了一下,毛色光亮的黑马自是不服气,一扭头对着南遥张嘴要咬。
而南遥也不是省油的灯,见白白动了嘴,一个伸手便揪住它的耳朵,一人一马就这样在巷口扭了起来……
“臭白白,松口!”
“咴!咴咴~~”
“……”
云夜见状抖了抖嘴角,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两个家伙认识不过几日,怎就这样八字不合、一眨眼的功夫又较起劲来?
虽然是在人迹罕至的暗巷,可毕竟是在玉西城中。
想着一旦被人撞见、暴露了行迹,终归要惹来不小麻烦,那位背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回到玉西的离宗宗主揉了揉额角,连忙上前将一人一马分开。
“好了,别闹了,我们得走了。”
云夜的话音不大,却威信十足,像这夜色中弥漫的水汽,给人一钟厚重而压抑的错觉。
南遥和白白见她开了口,不敢继续胡闹,分别松了手和嘴。
而当周围百姓被叫喊声惊醒、各自提着水桶铜盆围过来救火时,刚才还立在巷口的两人一马,却模糊的只剩背影,渐渐消失在了远处的朦胧与黑暗中……
------
“她带着那个叫南遥的小姑娘,半个时辰前出了北城门。一出城门便直接往东北方去了,想必是要回无念山。”
“那个小姑娘约莫十来岁,管云非叫师父,看不出身手,应该是怀安南家的人。”
“她今日在城内逗留了整整一日。先是出现在城北执书阁的书院,后又见了安插在玉家的眼线。属下怕被发现,不敢靠近,亦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走之前放了一把火,毫不犹豫的烧了执书阁。执书阁内的古籍书册尽数毁于大火,幸好刚下过雨,没有殃及周围的屋宅,也没有人受伤。这时候恐怕钟大人已经带人赶过去了。”
寂寥的小院、昏暗的厢房。
门窗皆是紧闭,只有一盏烛灯在外间的桌案上孤立着,散发出若有若无的光。
此时却是从屋内伸出一只手,“吱呀”一声推开窗,任由湿重的冷风灌入屋内,吹散了一屋子的浊气,吹的人衣袍翻动、心乱如麻。
“南家……”
站在窗边的男人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像是从沉睡中刚刚苏醒,偏又呈现一种该死的魅惑,让人不知到底哪一个才是最真实的他。
是高高在上的青威军统帅?
是隐忍归来的靖阳王殿下?
还是那个心甘情愿为了一个女人放弃所有的——秦君璃……
“前洲你说,离宗那么弟子,就算云非不在了,也多的是可用之人,她为什么偏要将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带在身边呢?”
前洲闻言垂了垂眼。
他知道自家殿下只是自言自语,并非真的询问自己。
就算真的询问,他一个无名无籍的靖阳王府暗卫,又如何猜的透那位宗主大人的心思呢。
于是前洲往后一动,悄无声息的藏入暗影,又变作一块无声的木头。
“呵,你还有功夫关心别人?”
苏九玄听见屋内有人说话,二话不说推门而入,果不其然看见秦君璃站在窗边吹风。
于是一个箭步上前将窗户关上,让屋内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与昏暗。
秦君璃也不计较,披着外衣走到桌边坐下,兀自倒了一杯茶,若有所思的瞟了这位打小就认识的好友一眼,语气平静而又自然:
“那是我的阿夜,我不关心她关心谁?”
苏九玄被秦君璃一句话噎的直翻白眼,一步跨了过来,拍着桌子怒道:“秦君璃,你莫不是走火入魔了吧!”
“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她是姒族的族女,她身上有着神女的血脉,是她害你中了蜀州特有的秘毒,是她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先对你动了手。
她甚至还有婚约在身,注定要回到北溟阴山永永远远的与外世隔绝,你为什么非要自欺欺人、将自己置于无可转圜的境地呢?!”
秦君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坐在桌边,用手指一圈一圈在茶杯上摩挲。
他知道,苏九玄说的对,说的很对。
自欺欺人,走火入魔——放弃了所有、放弃了一切,甚至连命也不要,只想将那个女人留在自己的身边,不是走火入魔又是什么!
可他的心早已被那个叫做云夜的女人占满,如果想要将她生生的从自己心中挖出,又跟拿着剑逼他就地自裁有什么区别呢?!
男女之爱,剧毒之药。
如今的他,也唯有饮鸩止渴,才能苟活下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