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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一章 三进三出(五)

    “蕲仓?他怎么会去蕲仓?!”

    窗前的男人听见乔诸带来的消息微微一愣,整个人像那覆了天地万物的冬雪一般,变得凛冽而又骇人。

    “送信的那人只说了这么一句,也没说他为何会出现在蕲仓。”乔诸垂着头回了话,说完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自从云夜失踪,上官明修便像变了一个人,有种说不出的阴森诡谲,引得楼内众人如履薄冰,根本不敢拂其逆鳞。

    乔诸虽是这位东楼楼主的身边人,却揣摩不透他的心中所想,只得循规蹈矩、谨言慎行。

    “蕲仓…蕲仓……”

    屋内的男人不知秦君璃到底意欲何为,一边念叨着这个不甚熟悉的地名,一边在屋内来回踱步。

    直到一炷香后才脚下一顿,扭头看向门边的乔诸:“这是第几日了?”

    一句话没头没尾,偏又冷肃骇人,让乔诸背后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见上官明修的视线跟着扫来,简直要将人穿出个窟窿,这才掐着掌心,强做镇定道:“自靖阳王离秦入齐已有一十八日,北方大雪封路,消息怕是耽搁了两日,想来他月初已经到了蕲仓。”

    先有靖阳王秦君璃掩人耳目潜入北齐,后有云夜族女销声匿迹莫名失踪,乔诸发现最近自家楼主对这两人离开的日子格外在意,便不敢大意一直记在心上。

    “十八日……”上官明修闻言眉头紧锁,似乎有些惊诧又有些不解。

    然而下一刻话锋一转,又问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可在北齐发现过她的踪迹?”

    乔诸知道他说的是云夜族女,沉了心,无奈的摇了摇头:“不曾。”

    千篇一律的答案,简单的让人绝望。

    也不知是习惯,还是失望到了麻木,那位上官公子的脸上并未呈现太多的情绪,只是在空旷而又冷清的屋内静然而立,浑身上下散发出说不出的孤寂落寞。

    乔诸垂眼站在门边,听他拢着手喃喃自语道:“没有去北齐……是他的生死对你来说真的无关紧要,还是你早已厌倦这一切、不愿回到我的身边了呢?”

    对于上官明修、云夜族女和秦君璃之间的爱恨纠葛,乔诸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纵然有千般万般感慨,却没有置喙的余地。

    他自幼被上官正诚收养,顺理成章成了上官明修身边的死士。

    姜家、玉家、高家,二十年间,知道涯漈族女逃亡真相的人死的死、伤的伤,至今也只剩下几个不明就里的后辈。

    当年到底是谁泄露了姒族族女的藏身之处,又是谁在背后算计了高懿和姜妩?为什么玉睢明明是高懿的亲生女儿,却被桃代李僵、当做早夭的三房庶女?

    为上官明修所用的这些年,他多多少少知道了一些旧事,却又不得不将这些旧事烂在心里,变成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

    然而这些秘密,却成为束缚自家主子一生的枷锁与桎梏。

    论手段、论能力,站在自己眼前的上官明修无疑是不可多得的人中龙凤,奈何太过重情。

    因为难以割舍的亲情,他插手高氏姒女之事,惹了云夜族女猜忌怀疑;又因放不下的痴情,他算计夺权,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到无可转圜的绝境。

    他想要牢牢绑住一个女人的心,却忘了人心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揣测的东西,太过执着太过强求,往往会让人失了理智,在偏执成魔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姒族的族女云夜并非寻常女子,如果一开始自家公子就心无旁骛、安安份份的做他的东楼楼主,或许眼下未必是这般情境了吧……

    只是命运这种东西,谁又能够未卜先知、强说有无呢?

    “修儿。”

    屋内两人各有所思,却有妇人绕过回廊,踏入了东楼楼主的主院。

    来人一身青黛锦袄,垂髻云鬓、黛眉盈目,正是先前连夜从玉西撤出、跟着上官明修回到嘉云东楼的上官夫人,姜姝。

    姜姝纵然年过四十,依旧保持着年轻时候的风姿容貌,举手投足间浮衣沉绶,恍若画中的美人儿款款而来,一派赏心悦目。

    乔诸见是上官夫人,连忙垂目行礼,又识趣的退下,给这母子二人留了说话的空间。

    而屋内的上官明修则不动声色的合了桌上的薄皮册子,敛了面上所有的情绪,往外踏了两步迎道:“娘。”

    “云夜那边可有消息了?”姜姝入了屋,脱了挡雪的墨色斗篷。

    见外人都离开,她也不绕圈子,开门见山的直奔主题,完全不似当初在玉西时的和蔼可亲,只剩一种不该出现在她身上的冷漠阴诡,叫人不寒而栗。

    上官明修似乎见怪不怪,背着手在门口站定,看着空中絮絮飘扬的雪花:“一十三日,消息全无。她再不现身,怕是安平那边要瞒不住了。”

    砰——

    寂静的书房传出一声巨响,竟是那位上官夫人板着脸一掌拍在了身侧的几案上,不待上官明修转过身便怒不可遏的道:

    “身为一族之长,竟是如此儿戏!枉安平那些老古董们瞎了眼,说什么‘立足之本’、‘天命不可为’,这样任性妄为的族女,如何能够带领众人回归族地、重建万世之源?!”

    这话上官明修听过太多次,多到他也不知真假,只能不可察觉的皱了眉头,从心底生出一种喘不过气的烦躁感。

    许久之后,他才压下心中翻涌,转过身看着屋内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女人,淡淡道:“小夜不堪重任……不是正好遂了母亲的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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