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氏族门阀(一)
其实此次秦君逸以摄政王的名义诏令三军乃他与秦君璃的约定。
算算日子,那个家伙孤身北上已有二十四五日。
生死不知、音信全无,秦君逸根本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只是得到北方传来的零星消息,知道北齐多地动乱,闹得朝堂上下焦头烂额人心惶惶。
秦君璃身份敏感,却是眼下唯一可以阻止齐无昭登位之人,秦君逸为了保全阙谷关,不得不将他推入龙潭虎穴,替四十万青平军求得喘息之机。
如若秦君璃得手,成功挑起北齐内乱、平安返回南秦,这一纸调令便可有可无。
可若他落入齐人之手、再无归秦的可能,这寥寥数字便是撇清关系,让他彻底脱离南秦,成为没有背景与来历的无名之人!
世人不会看到潜入北齐图谋不轨的秦君璃,只会看到一个威风凛凛、手握重权的“靖阳王”,携兵北上、成为新一任的镇北大将。
只是那时的“靖阳王”是真是假,就无人知晓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死的是那寥寥数人,而活的——将会是一个崭新的家国!!
秦君逸颁出这道王令后在落雨院的院中站了许久,直到天光尽退、满目萧白,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
见尚在病中的殿下薄衣浅袖、就这样孤零零的站在雪中,刚赶回来的何昭心肝儿一颤,连忙箭步冲入屋内,取了御寒的狐裘。
墨色的狐裘在一片素白中格外显眼,还未沾上秦君逸的身,便被他冷不丁的一扯,滑落在地。
“咳咳…咳咳………”只见院中那人猛地弯下腰,捂着嘴剧烈的咳了起来。
“殿下?!!”
何昭见状顾不得坠落在地狐裘,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替自家主子顺气,可刚踏了一步,却是看见一抹暗红顺着秦君逸苍白纤细的指缝滴落,在雪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血……殿下他竟是又咳了血?!
何昭伸出的手一顿,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冻住了一般,止不住的颤抖,根本忘了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
倒是秦君逸似乎早已习惯,待胸中的血腥气咽下,这才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掏了帕子出来擦拭。
擦完身上手上的血迹,那位摄政王便又恍若无事一般缓缓步入屋内,就着炭火将帕子烧成了形迹难辨的灰。
何昭匆匆跟了进来,皱着眉甚是忧心的开口唤道:“殿下……”
秦君逸知他心中所想,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垂着眼云淡风轻的道:“无妨,这次的药还有些效果,至少夜里能够入睡了,总好过先前的精神不济。”
摄政王位高权重,自从皇帝陛下封了武英殿不再过问政事,秦君逸的一举一动便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不仅魏家佟家,就连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邱敏汉和老谋深算的封明泽都紧盯着不放,让他根本不敢懈怠半分、让人瞧出端倪。
如今的南秦好不容易走出颓靡的低谷,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不足以剜骨去毒、扭转颓势,可至少已经回到了百废俱兴的正轨。
只要边境安定、政局平稳,假以时日,定然能够重现百年之前令政清明、国富民安的神武盛世!
只是这样的一个盛世,他是注定看不到了呢……
将所有的希望留给小七,而命不久矣的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手握屠刀、脚踩鲜血,成为那冷酷无情的清道者罢了!
“鬼谷先生的药确有奇效,可先生也说了,此药亦是毒。虽然眼下可得片刻安宁,但日后积毒爆发,恐再无药可医。”
见秦君逸从怀中掏出巴掌大的玉瓶,倒了一粒漆黑的药丸在掌心,就要就着桌上的茶水咽下,何昭连忙“咚”的一声跪在那位摄政王殿下的身前,心急如焚的阻止道:
“这药……殿下还是别吃了吧!”
被何昭扯了袖子,秦君逸的手腕一抖,眼见一颗药丸便从指缝漏了出来,在地上“骨碌碌”的滚了好几圈,悠悠停在了门口的位置。
秦君逸皱了皱眉,眯着眼看了看那颗滚远的药丸,又看了看跪在自己脚下情真意切的何昭,这才缓缓坐下,幽幽叹了一口气。
“何昭,你跟着本王多少年了?”
何昭抬着袖子抹了把眼,不曾起身,跪着回到:“何昭十岁那年随着管家入府,如今一十五年整。”
“十五年了啊……”
秦君逸抬起眼,透过半开的窗,看向院中絮絮而下的雪。
他的目光涣散而又虚无,似在看雪,又像透过那晶莹的洁白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十五年前,本王八岁。那时何家刚刚扳倒权势滔天的顾相,可谓风头正盛、无人能及,因而也招了刘家、费家的记恨,着人劫了母后的车驾,想要绝地反扑。”
秦君逸说的这件事何昭有些印象,那时他刚刚入府,就听闻何皇后在去法华寺的途中被人劫持,险些性命不保。
然而当时事情并未闹大,也未惊动圣驾和戍卫皇城的禁卫军,让梁京众人以为这只是别有用心之人散发的谣言。
“那年何家被人盯上是事实,宫中出来的车驾被劫也是事实,只是当时车内坐的不是母后,而是……本王!”
何昭闻言一震,向自家殿下投去不可置信的一眼:“怎么可能?!那时殿下不是被平南王世子邀去做客,在京郊别院……”
见那位殿下一言不发的盯着屋内的炭盆,眼底幽森的恍若一潭死水,何昭忽地面色一僵,咽下了未说完的话。
他当年不知其中始末,自然信传言为真,可跟着殿下多年,又有什么龌龊肮脏的阴谋诡计没有见过?!
当年的那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何昭不知秦君逸为何提起这段往事,只得垂下头,听他继续道。
“那件事说来也是简单,不过是有人眼红别人的权势境遇,想着母后死了,便能寻得机会上台罢了,只不过阴差阳错掳了本王。”
秦君逸越说何昭越是糊涂。
若说宫中娘娘在郊外遇上歹人,为了保全名声不敢声张也就罢了,明明被劫的是皇室嫡子,为什么何家也不曾惊动圣上和禁卫军呢?!
问题不是出在何皇后与殿下身上,那就定然出在那些暗行诡事的人身上。
难道是……
“因为,”秦君逸见何昭一凛,知他想到了其中的关键,忽地勾了嘴角一笑,在昏暗的烛光下有种可笑而又可悲的凄凉:“当时在京郊对本王下手的……是何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