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故人

    渑阳城内。

    两世为人，琬箐还是第一次在大白天，正大光明走进这道城门。

    渑阳城是山城，位于群山环绕之中，春秋冬三季气候湿润温暖，夏季却闷热潮湿得要命。

    她拿着美人扇，轻轻拨起车帘，打量着阳光下的渑阳城：街道整齐宽敞，路边商铺林立，行人倒是少见，或许大多都窝在家里避暑热。

    一行人在城里转来转去，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一座高高的门楼出现视线内。

    门楣上青砖雕刻着“竹苞松茂”四个字，朱红色的大门紧闭，两旁石阶下蹲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轿子在门楼外停了下来。

    琬箐下了轿，跟在得福身后，从门楼一侧的小门进入，入眼是一片青石板整齐铺就的庭院。

    得福回头示意琬箐，率先左拐顺着抄手游廊，一直向里走。穿过垂花门，眼前是一片绿意葱翠，亭台楼阁半隐其间。

    不时有衣着华丽的仆从无声迅速走过，到得福身边都会退后半步曲膝一礼。等两人过去，才好奇地回头偷看琬箐，低低议论几句。

    得福一刻不停，带着琬箐穿廊过院，停在一间花厅门前。

    示意琬箐稍候，得福半躬着身子，站在门外尖声禀道：“回主子，琬箐姑娘到了。”

    “进来吧。”

    萧晟漫不经心的声音自室内响起，接着有人轻嗤一声。

    还有别人在？

    琬箐抬头看了得福一眼，跟在他身后提步迈入高高的门槛。

    拐过门口“花开富贵”的琉璃座屏，一股沁甜凉意迎面扑来，浑身上下的汗意瞬间消失，原本沾粘在身上的衣衫顿时变得舒滑。

    琬箐半垂着眼帘，望着脚下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一路走到厅堂中间，飞快地抬头睃了一眼。

    萧晟一袭月白色常服，盘腿曲膝半卧在矮榻上，支在膝盖上的手中捏着一粒白棋，眼睛看着炕桌上的棋盘，蹙眉犹疑不定。

    炕桌对面亦盘膝坐了一个男子。

    匆忙之下琬箐未看清此人模样，便深深福了下去：“琬箐拜见公子。”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一个熟悉至极的清朗声音懒懒响起：“罢了，你要的美人儿来了，这棋就先下到这里吧。”

    琬箐瞬间如遭雷击，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间被紧紧撷住，闷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不顾一切抬头，果然看到了那张深深刻在记忆最深处、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嘴唇略厚，笑起来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洛铮？

    二哥！

    琬箐眼前的景象迅速模糊，鼻头又酸又涩，前世的一切如海啸般疯狂而至：

    “柒柒，我来探望你之前，听大哥说，你二哥原本已经逃出京城，却又不幸落入官兵手中。”

    “阿斐本想放你二哥一条生路，奈何官兵立功心切……”

    “如今你二哥的首级，与洛家其他男子的首级挂在皇城四角楼的大桅杆上。”

    “妹妹且放心，等半年后示众日子过了，我会拜托大哥把他们收殓入棺，以免他们暴尸荒野、魂归无处……”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悔恨、哀恸、愧痛以及对亲人入骨的思念，无时无刻不在撕扯啃噬着她的灵魂。

    痛得她整颗心终日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