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霍临粮政

    论起华晔殿护庭军内最潇洒的一个，若把第七队队长蜂鸟排在首位，应当绝无人反对。这位队长飞扬明朗，神采活泼，好像在她那里没什么事情是大事，有趣的事情才是最要紧。

    不过对于蜂鸟，众人也只知她实力非凡，能征善战，又是个极洒脱的人，而她的出身来历，却是一无所知。就连亲近如熙然，也毫无头绪，多年相处下来，只觉蜂鸟虽然性情灵动跳脱，不拘一格，但行止端正礼数周全，学识颇广，竟并不像是普通市井效里出来的孩子。

    只是每每论起家世，蜂鸟都笑称自己“无根无源，自由得很”，久而久之，也便没人再谈了。再者军队是拼实力的地方，家世背景并没什么分量，她不说，熙然也从来不问。

    更不用提，讲不出来历的，也不止她一个。

    这会两人由辉姿轩出来，直接去了熙然队里。昨晚蜂鸟奉命留守没有参战，这会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做，过来和熙然说说话，想听听昨日详情。

    两人进了队舍大门穿过前面的广场，照壁后面才是第六队队员休息的地方。路过的队员早已习惯了蜂鸟的造访，他们都很喜欢这位洒脱不拘的队长，纷纷停下来笑着打招呼。从属官百奕还是没有回来，熙然早就知道了，也不问。

    蜂鸟在熙然后面一点走进房间，熟门熟路的绕进茶室，伸手拿起木架边上的一副茶壶添上水，并不找炉子，只是回身问熙然：“那茶呢？”

    这大本营里，除了自己的队舍，蜂鸟最熟的就是熙然这里，前日听说熙然这里得了一罐好茶，一进门就着急尝尝。

    熙然在她后面进入茶室，拉开一个小抽屉取出一个小罐，分装在两只杯子里。此时蜂鸟手里捧着的茶壶已经徐徐冒起热气，那便是蜂鸟的天赋，控制液体。

    与普通的御水不同，蜂鸟可以控制所有拥有液体状态的物质，哪怕是一块铁，她也能将它化成铁水变成武器。而从理论上讲，只要有丁点水分，她就能制成兵器攻击。

    两人移到书房，蜂鸟一边把另一只手也抚上茶壶，壶里的水加热的速度愈发快起来，没一会壶嘴就发出尖锐的蒸汽啸声。

    蜂鸟满意的给两只茶杯添上滚水，把茶冲开，递给熙然一杯。

    熙然已经坐在书桌后面，整理乱七八糟的桌面，送信的灵猫看来是刚走，给她留下一大堆纸片。

    护庭军各队之间传达命令互通消息的信件，百年来都是由灵猫递送到各处，它们可以轻松跳进各个院子，把信塞进房间，倒是很迅捷。不过要小心灵猫出现的时机，还要注意时刻让它们保持愉快。

    蜂鸟刚放下茶壶，忽然外间有人通传，是熙然的队员来送新的地方文书。

    各护庭军队长除了队内事务和边境防务之外，还对周围城市的驻防部队军务有管理监督职责，所以处理地方军队的上报文书，也是各队队长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进来的是个年轻酗子，小心翼翼的放下一摞文书，行个礼刚要转身离开，熙然忽然出声将他留住，指着其中一份灰色封漆的本子问道：“这是谁发来的？”

    灰色封漆一般是城主以下的官员用的，这一级官员的文书送到熙然这里已算是越级，虽无成文规定不许，却也是极少见的，所以熙然才特意发问。

    这少年忽然被问到，先是一怔才答道：“是霍临城驻防部队的粮政司副官上递的。”

    “粮政司副官？”熙然眼眸深沉的打量了他一下，却不问文书内容：“你是百奕身边的人吧？”

    少年点点头回道：“属下小奇，年初被百奕大人叫到跟前做事，这几日百奕大人不在，交代我把文书分好了送到您这来。”

    “嗯。”熙然听了点点头，才继续问，“这文书说什么事？”

    小奇忙回：“是粮政司副官报参粮政司长私扣军粮，霍临城驻防部队有笔专门配发给伤员的精粮…”

    刚说到这，熙然忽然举起一只手摆了摆，小奇立刻噤声，面色有些惶恐。熙然眉眼不悦，语气倒还平和，显然不是生气小奇的错处：“不用跟我说这些。告诉我，这副官什么名字？”

    小奇立刻答话：“叫坡镰。”

    “好。”熙然不再多说，拿过一张纸，提笔干净利落写下几行字，把纸对折一下交给小奇，“文书暂留不动，也不用回复。把这个封上队长封漆发给霍临城驻防部队统领，其他一概不提。”

    小奇诚惶诚恐的接了，知道自己事情办得不好，可熙然也没责怪他，故而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离开。

    熙然看着他的样子，忽然莞尔一笑，这笑忽如吹开迷蒙的重重雾气的暖流，打散了小奇心里的焦虑。“回去吧，”似乎是怕吓到他，熙然说的很慢，“看看我的回复。下次这种事听百奕的意思直接处理就行，不用拿文书给我看。”

    小奇一听熙然叫他看批复，愈发一头雾水。蜂鸟在旁看得有趣，听熙然这么说，明白她的意思，见小奇还傻愣着，笑嘻嘻对他道：“回去做事吧，你们队长夸你了，以后好好和百奕学。”

    小奇一听立刻脸色发红，糊里糊涂行了两个礼便赶紧退出了书房，一路晕乎乎的回到平日和百奕干活的办公房内，呆愣半天，才想起打开看熙然的批复。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是写给霍临城驻防部队统领的：

    你霍临城驻防军粮发放不力，疑粮政司长中饱私囊。即刻起当亲自督办发粮，速查拖延缘由，或有其他问题一并查问。粮政司长立即停职禁足。查清后直接向我报告。

    这几句话虽不算严厉，却如寒剑一般直击要害，言简意赅却又威严必现。小奇反复读了几遍，猛然意识到熙然虽然远居边境又常为战事奔波，但在刚才短短对话和这简略批示间，竟是对霍临城驻防部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细细想去，熙然要霍临驻防部队统领不止查救济粮的事，便是早知这粮政司长有问题。再者，让他把文书先扣下不动，更是为了保护那个勇敢上递的小副官。

    几处想到一起，这等周全，小奇心里腾起满满的由衷钦佩。再想起熙然刚才说话时笃稳模样，忽然有点明白为何百奕大人那等身份，对熙然却从来都是鞍前马后心甘情愿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