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三寸不烂之舌
七里河集市是除培家寨外最大的村镇集市，距离培家寨直线上仅有数里之遥，但实际距离可能要多上数十倍，因为山路九曲十八弯。
若从海拔数百米的三教庙山头往下俯视，把一侧的培家寨作为起点的话，正好相隔的七里河可以成为九十度圆弧的另一个端点。
不过，由于顺着七里河方向下山的道路相对平缓，不像往来培家寨那一段山路十八弯，因此从山头另一侧下山的话，去七里河比较近，用时较少。
但大和尚无语老胳臂老腿也花了一上午光景才走到山脚下的集市，手中的竹杖顺着手心流下，沁满了汗水。
天还没亮时，他就背着鼓囊的麻袋从三教庙山头出发了。
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不过对于时常化缘走惯山路的大和尚来说，并不费力，但毕竟年龄放在那。因此，到七里河集市时他还是累的气喘吁吁，上下不接下气。
但是培风说，这件事只有他这个三教庙主持出马才最让人信服。
其实只有培风自己知道，他是怕自己前脚下山，后脚被系统天罚被雷劈，才忽悠老和尚下山的。
老和尚无语心中虽然对培风有所怀疑，但自从见识到麻袋中的宝贝后，他还是选择相信培风的判断。感受着背后的圆滚，大和尚的心就一片滚烫。
三教庙的成败，在此一举！
若真成了，这一次三教庙肯定会时来运转。
所以，他才下山来。
三教庙一直急缺的香火问题刺激着大和尚双眼通红，这是他当初上山时当着佛祖的面发下的宏愿。
来时差点立下了军令状，不完成任务不回山。
他迈步前行，仔细瞅着集市两侧的门店，对照手心里几乎被纂碎的纸条，依稀能看到“胖大海”字样。
“培风那小子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店到底在哪呢？”
由于现在下山道路基本已实行村村通，道路十分平坦，比起前些年便利了很多。集市里热闹喧嚣，不时有周边柳家镇、杨家村、楚洼等村镇的山民来赶集，有些甚至都已经买完东西开始回城了。
此刻，集市道路上东一搓西一堆的是各种各样的小地摊，商家吆喝声、买卖声此起彼伏，卖玩具、水果的临时摊贩最多……
集市虽然拥挤，但是地域并不大，东西方圆也就数里地，只是提供了一个交易贩卖的场所。街道两旁零星点缀的农用店铺，有卖果苗的，有卖蔬菜的，有买种子的，有收购干货的，还有一些收集动物皮毛的，麻雀虽小五脏俱。
毕竟这里远离都市，并没有镇城神管来镇压，虽然今个集市上人流相对往常较多，场面略微拥堵，但并没有丝毫混乱噪杂的迹象。
“老和尚又下山化缘来了，是不是有饿的前胸贴肚皮啊？”
“听说前些天有人去堵你们山门了，最后不了了之，不会被打了才养好伤吧？”
“老和尚不会准备偷东西吧，大家可要把东西看好了啊！”
……
比起培家寨集市有富裕的培家老太爷坐镇，对老和尚有香火情还算尊重客气，七里河集市上的山民言语就十分粗鄙了，也从侧面说明了原先的老和尚多不受人待见。
似乎老和尚一来到这里，集市上的熟人便看着他发窘的面庞讥笑，有时看到他涨红脸还打趣，直到看到他额头青筋条条绽出才心满意足的罢休。
最开始的时候无语还用佛经争辩，但只会引起众人哄笑起来，那时整个集市内外似乎都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这也是他不愿意带无求小道士下山化缘的最根本原因。
伺候佛祖的老和尚无语向来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但是每次来这化缘都像经历一遭《孔乙己》中的经典场景，自尊心的沦丧是最让老和尚最难受最憋屈的事。
但他又不能和所有山民争辩打斗，佛家向来以慈悲为怀，对老和尚来说就要有唾面自干的勇气，除非自己离开熟悉的三教庙，远走他乡，这明显是不现实的。
毕竟无求那个孩子年岁还太小了。
不过这也锻炼了他的佛心禅定。
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这么多年，大和尚无语，风霜依旧。
“培风小友说了，这次一定能行的！”
老和尚急匆匆赶路，又引起一小撮熟人的哂笑，直到不经意间扫过集市中间装修阔气的门店，门上的牌匾看起来十分崭新，店名也起得别有特色：胖大海。
貌似就是这了！
以往他化缘从来没有关注过这家门店，想来是新开不久。
老和尚眼睛发光一亮，抖了抖身后背着的麻袋，撇开身边的来来往往的行人，一个健步迈入店铺。
这果然是一家水果超市！
分门别类的各色水果好像棋盘，一块一块堆叠着左右两侧木架上，空气中水果的香味很诱人：红苹果圆溜溜的，逗人喜爱；葡萄一大串一大串挂在架下，红的，紫的，暗红的，淡绿的，五光六色；
金黄色的橙子又大又圆；香蕉串串高高地挂在店门右侧，垂涎欲滴；
绿皮红壤的西瓜静静地躺在架子上，对着周围的客人露出憨厚的微笑；
胖乎乎的柿子叠放在盒子上，身红彤彤的像一个个小灯笼，令人爱不释手……
在这里，反季的各类水果都有，不受时节限制，果品琳琅满目，晃得人眼都快晕了。每一个水果区域都有服务人员在看着，忙着招呼生意。
又被培风料准了，在这样的小镇上，开这么一间规模大的水果超市，看来老板不是一般的有魄力。
“大师有礼了，需要用些什么斋果？”
也许是看着大和尚杵在中间，也不买东西，两个眼睛还贼光亮地等着四周乱看，果然把人召来了！
一个胖乎乎的中年汉子就滚了过来，离远了看，好家伙，身高和腰围都差不多，膀大腰圆，还带了个黑色鸭舌帽，脑袋都能勒出一道肉痕来，神色善意地询问着，不过那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老和尚无语心道：真正拼演技的时候到了！
“请问这里的老板在吗？我想咨询下事情。”
大和尚拄着竹杖，拿眼睛扫着中年汉子胖嘟嘟的肉脸，总感觉是那么可笑，但却莫名的很有好感。
也许是因为这汉子并不像外面集市其他商贩一样讥笑他，也许是因为他把称呼自己为大师给足了尊重，还可能是因为这汉子长的好……长的好像大肚能容天下的弥勒佛爷。
毕竟，一家人向来不说两家话。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赵大海，大家伙都叫我胖大海，请问大师想咨询什么事吗？”中年胖子斜斜的余光从挤得可爱的小眼睛中泄露出来。
果然，这店名“胖大海”还真是形象立体，人如其名。
“赵施主有礼了。看你这新门面装修这么大气，商品琳琅满目，肯定经营有方，我想咨询下你们有类似的斋果吗？因为过两天马上就是我佛寿诞浴佛节，庙里今年计划举行首次‘浴佛法会’，我作为三教庙的主持一向潜心侍奉我佛，唯独斋果蟠桃短缺了几颗，因此特下山化缘，求取施主礼佛之心。”
大和尚无语撇开拄着的竹杖，顺便将后背麻袋搁在中间柜台上，双手合十做出潜心礼佛的姿势，顿时惹得赵大海礼貌还礼。
“大师多礼了，我也算是在家居士，因为前段时间生病，就找到这个离家乡不远的清净地修养，在这里开店只是耐不住寂寞，作为商人的本分顺手为之。其实我的门店遍布国各地，有多种进货渠道，自家也有销售快递网络，不知道大师需要的斋果是何品种？”赵大海轻松了一口气，咧嘴笑道。
原来大和尚是前来寻找蟠桃化缘的，只是没想到这偏僻的后山竟也有庙宇主持，一直没听说过啊。
“大师别不信，佛前说句不客气的话，别看我这小店偏僻，到外面大都会亮出来胖大海的招牌能吓死门口所有的水果小贩，你可以上网打听打听。若我这没有同等品质的斋果，其他地方绝不可能有。这次的斋果缺多少我赵大海包了，正好我打算布施佛前敬礼，就当为浴佛法会借花献佛了。”
“胖大海”原先是不信佛不慕道，但自从生搀，对玄学了解的越多越心存敬畏，现在他是遇山祈祖，遇庙拜佛，因此才对前来化缘的老和尚如此恭敬。
旁边不少路人都被赵大海的话语吸引过来了，但其中对老和尚黑历史了解的山民有些嗤鼻，暗道老和尚化缘专挑生客宰，果然心黑，但又不好当面对信佛的赵大海诉说。
“居士布施真有心了。你还是先看看斋果的样品，这是今年三教庙后山桃树结的果，说来也奇怪，往年桃树从来在这个时节提前结过果，今年正好赶在浴佛节前瓜熟蒂落，也算是一大佛缘了。而且和这模样个头的后山还有很多，但与佛有缘的寥寥无几，所以特下山来求居士，以供奉于佛前。”
如今狂飙演技、使出三寸不烂之舌的大和尚无语内心其实也在震撼。
这些话语都是培风那小子教会他的，当时他怀疑时那臭小子还挤眉弄眼一脸佛曰不可说的模样，差点没把时常焦虑的老和尚噎成心肌梗塞。
没想到还真叫培风料准了，这家新店的老板不仅资金底牌雄厚，而且还笃信佛道，按照老和尚的行径，以往那绝对会下狠手猛灌佛家鸡汤猛宰客……咳咳……是化缘！
赵大海原先一脸的漫不经心，料想自己纵横水果商行多年，一个小小的反季蟠桃能有什么好货色，想来搜寻不难，即使这里没有货，他一发话下午自家快递就能空投送到这里。
他更在乎的是可遇不可求的佛缘！
这是每一个虔诚的教徒都无法拒绝的缘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才是他内心火热的理由。
“就是这样的佛缘斋果，一棵树也结不了一个。这里老和尚特地带了小个的，这样的后山多得是，正好施主可以品尝下。”
大和尚装作毫不在意，直接打开那背后麻袋，顿时一阵馥郁馨香瞬间布满整间店铺，两颗红腻毛润的桃果，一大一小，大的几乎是小个的三倍，膨大饱满的果实，水渍晶莹的光泽，瞬间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住。
这是什么神仙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