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佛道之争 夷夏之论
老道士陶弘景把昙鸾大师从山门迎到菩提白塔下就坐。
这一路上,培风从身边的道童口中得知了昙鸾大师的真正底细。
昙鸾,佛宗大师,自号“魏玄简大主”,他的家离五台山很近,自幼受道教、佛教的熏陶。
年少时就到五台山朝圣,随后出家成为佛弟子,熟读儒、道、佛三家经典着作,受到南北朝帝王和朝野僧俗的一致尊崇,东魏皇帝尊称他“神鸾”,梁武帝萧衍称其为“肉身菩萨”。
“原来大和尚有这么大的来头,怪不得老道士这般重视。”
这一周的时间培风也不是毫无所获,他知晓了梁武帝萧衍现在笃信佛家,自称“三宝奴”,还立佛为国教,建立了大批寺庙,并亲自讲经说法,举行盛大斋会。几乎每天早晚都要去该寺礼佛诵经,去年更是毅然舍身入寺,由国家大臣出钱赎回继续做皇帝。
因此在满国崇佛的情况下,梁武帝明里暗地开始打压道家,因此国的道士过得并不自在,茅山也不例外。
陶弘景作为道教茅山派的“执牛耳者”,虽然明面上仍受到“山中宰相”的规格待遇,受恩命为皇帝炼丹铸剑,也与皇帝之间书信往来不断,但道教势衰、佛家成大势已是定局。
培风还听不少道童私下言语,陶弘景早年曾说“释教乖方”坚决排挤佛教,但十来年前却被迫以上清派宗师的身份,前往鄮县礼阿育王塔,自誓受戒。并在茅山立佛堂,而现在的菩提白塔也在茅山矗立好久了。
就是培风眼前所见的菩提白塔!
塔高九层,有佛殿、神龛和经堂组成,气势很壮观。
培风这些天溜达的时候早就有疑惑,老道士现在在茅山立佛道二堂,隔日朝礼。佛堂有像,道堂无像。
培风曾拿此事问过老道士,陶弘景对他说“所以然者。道本无形但是元气……”
培风听的是一头雾水,完是一脸懵逼,每当此时老道士都会摇头叹息,一幅“孺子不可教”看傻子模样,让他继续去做炼丹、铸铁的体力活。
他原先还真以为陶弘景是佛道双修,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迫于外界压力做的“表面文章”,其中定有苦衷和隐情。
不过他跟随这些天并发现老道士有特别端倪,也许今天会有意外收获,才能方便继续攻略系统任务。
菩提白塔下,陶弘景与昙鸾席地而坐,培风和其他道童并排坐到后面,能看到对面昙鸾身后也有数十位僧人和沙弥端坐合十。
其实,单从两人面相看,几乎是同一个年龄段的,他刚从旁边道童那询问过昙鸾的年龄只有五十来岁,现在看来老道士真是保养有方。
陶弘景和昙鸾相互见礼后,并没有直接“开嘴炮”,竟然开始执子下起了围…围棋。
道童从佛塔中端来棋盘座子,陶弘景执黑子,昙鸾执白子,白子先行一步。
然后两人开始都没有说话,只顾落子。
站在陶弘景身后的培风闲着没事干,因为围棋对他这个现代学渣来说,那就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
“胜力菩萨有礼了,这菩提白塔建筑颇有神韵啊。”
果然,半炷香时间都还没到,昙鸾大师先开口了,不过一开口就有些来势汹汹,不似佛家慈悲作风。
因为陶弘景受戒时是“梦胜力菩萨受菩萨记”,昙鸾看似尊敬陶弘景以佛家法号相称,直接无视了陶弘景道家名号,而且当着道士的面夸赞茅山建设的佛塔,和当面打脸差不多,着实有些落了下成。
陶弘景笑而不语,气定神闲,一派真人作风。
不过连培风这看不懂棋局的人都能看出,现在棋盘上,昙鸾的白子看似步步紧逼,欲直捣黄龙,但黑子攻守兼备,不急不躁,优势渐长。
“道友好心性,其实今日前来并无恶意。因为我患有“气疾之症”,才外出来南地求医问药。先前在建康面见梁帝时,他说你是傲世遁隐人,多次遣使者想恭迎你入宫做官,但你却一直推辞不受。此次我去造访茅山,就是想求取道友的本草仙术。”昙鸾开始以道友称呼陶弘景,这才算有了一丝尊敬。
培风听明白了,原来昙鸾这大和尚是来茅山求医看病的,还搬出了梁武帝这个重量级人物。
不过,先原谅培风知识匮乏,他只知道明朝李时珍整理写出了《本草纲目》,难道陶弘景这老道士真有什么本草仙术不成吗?
“大师客气了,你本身就是医僧,还治不来自己的病症吗?”老道士也是狠人,直接拿话顶了回去。
“医者不自医,我欲学佛法,但又怕有生之年生命无常,寿命有限,所以才来此陶隐居求学本草仙术想多活些时月。不如这样,这里除却茅山道童外也并无外人,不如咱们在此就开一场‘佛道之争’,我赢了,道友赠我本草仙术,我输了,大和尚任你处置。”昙鸾提议道。
培风感觉大和尚十分有意思,说来说去还是要开嘴炮辩论佛道,只是借着求医的名头更名正言顺一些,赢了的话一举多得,输了也无碍。
毕竟昙鸾此次南来打着梁武帝的旗帜,不看僧面看佛面,想来即使输了老道士也不会处置。
这是吃定了陶弘景的便宜啊!
“处置谈不上,我也曾佛前受戒,日常礼佛研习佛家经典,大师言重了。”
陶弘景捋了捋胡须,点头答应了,依旧笑容满面,颇有隐士高人的风骨!
“前些年月有妖人作夷夏论,说我佛化外蛮夷之地走出的宗教,又有《老子化胡经》广为流传,记述老子入天竺变化为佛陀、教化胡人之事,来正面说明佛教优于道教,分明是谣传,无稽之谈,道友如何认为?”昙鸾不甘示弱,一开口矛头直指夷夏论和老子化胡经,开始了论述佛道之争、夷夏之论。
“孔、老治世为本,释氏出世为宗,这是其一;其二,佛教禅修心不修身,修性不修命,纯阴无阳,确实过于偏颇。”
老道士回答时气息悠长,有理有据,对面昙鸾听完则是面无表情,不过并没有打断老道士的回答,还不算失礼。
“其三,我受戒后亦常读佛经,研习佛家经典。佛自东汉初来,仅有《四十二章经》,晋宋年间还只是谈义,佛经典籍大多剽窃老子、庄子的学问,以庄老助禅。比如用佛教的“空”借用了老子的“无”来诠释。而且佛经窃取诸子百家学说,其中以使用列子的言论最多,这才得以融入华夏正统,广泛传播开来,还有种种证据皆可证明,大师不能否认吧?”
老道士这一番反问说的昙鸾是哑口无言。
培风借助系统真听懂了,原来佛道流传还有这么多的隐秘,真让他这个学渣大开眼界。
他真想立即为老道士起立鼓掌,这三点论证有理有据,不得不让人信服,果然是隐士高人!
两人下棋仍在继续,但培风细心观察到,昙鸾大和尚执白棋的手有些发抖了,看来气势完被老道士压住了。
“我佛《首楞严》三昧真经曾言:‘不修正觉,别得生理……斯亦轮回妄想流转,不修三昧,报竟来,散入诸趣’,就是说若只在心性方面修炼自己,没有大彻大悟哪能证得菩提。即使道友有仙术生命一直长存世间,活上一千岁一万岁又如何,那只是轮回妄想的流转而已,没有明心见性,依旧还是会堕落的,得不到大道!”
昙鸾有气无力地辩解了一下,开始转变话题,铿锵有力敌诉说自己对佛的独家见解。
“佛经道典不分贵贱,我认为修习佛法有“难行道”和“易行道”两种途径,有“自力”和“他力”二力学说,如果凭借佛的愿力他力,加上自己的努力自力,就既省力又极其容易进入西方极乐世界。借他力的易行道就是念佛!道友以为如何?”
培风开头听起来有些晕晕乎乎的,就像原先在课堂上学文言文“之乎者也”之类的深奥无比,不过有了隐士高人系统的万能翻译,他完听懂了昙鸾大和尚的言论。
大和尚明显是在宣传佛有无边的威力,强调只要信徒们一心信佛,行住坐卧皆可念“南无阿弥陀佛”,就能往生西方极乐净土。
这种法门着实简单,通俗易懂、简便易行,怪不得佛门大兴,能赢得世人的欢迎。
培风并不知道,昙鸾作为后期佛教八大宗之一的净土宗先驱,他说的“易行道”言论会成为未来净土宗立宗明教的根本宗旨。
只要念佛,就能成佛,这也是后来培风回现实查询昙鸾和老道士生平才知晓的。
“道友,敢问,你的道又何在呢?”昙鸾反问,言语间颇有些大逆不道的感觉。
现在培风个人感觉昙鸾先前衰弱的气势又起来了,他的佛心无比坚固,正试图推销自己的佛论宗旨,竟敢反问陶弘景你的道又在何方!
果然在这历史时空,能和陶弘景这种隐士高人,开战“佛道之争”对峙的人物绝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