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灵熙悟道(19)
夏隐一直等到第五天头上,才见到舍嗔舍痴两僧过来请她入寺,还专程带了一套男装,叮嘱道:“世尊请夏施主用些敛息换颜之术,免得被太多弟子看出女子身份,图生枝节。”
夏隐笑笑,不置可否,心中却暗叹:墨守陈规、固步自封乃是败相先兆,若有一日药师涅盘飞升,恒元寺十大佛寺之首恐怕难保。
药师并未大张旗鼓迎接夏隐的到来,舍嗔和舍痴直接将人带到了后山莲池。药师带着四位长老在莲池边迎接,夏隐神识一扫,发现这四位长老都是菩萨境界,其中一人的修为与望海寺的迦檀、迦罗在伯仲之间,其余三人修为略高一些。不过四人身上皆显露出了暮气,可见寿元已经不太多了。
药师上前一步,为夏隐简单介绍了一下,原来这四人分别是菩提院、摩诃院、芬陀利院和提多院首座长老,另有娑罗院和婆尼院首座未曾前来。
菩提院首座须眉皆白,寿数最高,火气居然是四人中最大的,绷着脸道:“你说能帮我们蓉燃灯世尊的舍利子,可能作准?”
夏隐失笑:“放在五六天前,这话自然作准,可现在都过了这么多天了,以苍兰老母的修为,对舍利做什么都有可能。”
菩提院首座气势高涨:“既是如此,你还来作甚?”
夏隐不甘示弱回敬道:“不是贵寺请我来的吗?”
两人互相瞪着对方,谁也不退让,反倒是站在夏隐身后的舍嗔舍痴连退了十余步,最弱的提多院首座也是身形微晃。
药师口宣佛号,走到两人中间:“师叔稍安勿噪,眼下情形,我等已然无法,还是请夏施主去看一眼吧。最坏也不过是眼下的情形。”
菩提院首座气得胡子都被吹起来了,却还是收了气势退了回去,夏隐微微一挑眉,看来情形远比她想象得严重。
药师当先转身,步入莲池之中,四院首座紧随其后,夏隐正要举步,被当成饰物挂在她腰间的二灰及其背上的天河连声叫停:“慢慢慢,你可一定记得把灵力护壁加得厚厚的再下水,小心噬人鱼!”
夏隐揪了揪天河得小冲天辫,同样一步跨入,沉入水底。
莲池底下别有洞天,一间空旷宽广的石室,顶上镶了一圈明珠,清冷的白光正正的照着底下一汪幽蓝的水池,水池中央有一座石质莲台,苍兰老母正坐在莲台上冷冷的看着一群人。她身上缠满了儿臂粗的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焊在石室顶的四个角上。
夏隐悄声问天河:“苍兰居然没有骂人,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天河咕哝道:“肯定被这帮贼秃禁言了,他们最擅长干这个,自己爱修什么闭口禅,就不让别人说话。”
果然,芬陀利院首座右手一弹,苍兰身子一颤,立刻破口大骂,从耶摩世尊为证无上正等正觉,鼓动婆罗茉修炼天魔妙法以考验他的心性开始,一直骂到药师世尊口蜜腹剑,最擅脸上带笑、背后捅刀。
她语音清脆、抑扬顿挫,对于不同的咒骂对象用词绝无重复,但其间转折自如,如行云流水,连个磕绊都没有,还能于咒骂之间穿插不知真假的事实若干,夏隐觉得自己就像在听一部恒元寺高层无耻上位史,若非诚不对,差点击节赞叹、打赏若干。
恍然间见药师眉头轻锁、四大长老面如黑炭,夏隐悚然惊觉,知道秘密太多的人通常只有两条路:一,成为自己人,二,被灭口。恒元寺是逐尼派核心力量,因此性别为女的自己只剩一个选项。
夏隐连忙一挥手,扔过去一枚玉简,苍兰老母抬手接住,愕然道:“什么玩意儿?”
夏隐道:“这两日静心回想,想到一些旧事,觉得可能与前辈有关,玉简中讲了一件近万年前的旧事,请前辈一观,说不定会有所获。”
苍兰一脸怀疑的撇撇嘴,但还是慢慢将玉简往眉心放去。
药师和四大长老从旁看着,见她脸色变幻不定,时而欢喜,时而薄嗔,时而愤怒,最终都转为悲苦,缓缓留下泪来,菩提院首座性急,喝问道:“你给她看了什么?”
夏隐轻叹一声:“不敢欺瞒诸位高僧,这位苍兰老母本名伍依兰,本是我界的一位大能修士,因为所生孩儿没有灵根,不得修行,不能和父母享受同等寿元,故离家为孩儿寻求塑造灵根之法,我猜她应该是得了贵寺逃徒优钵昙的传承,才会突破界域壁垒来到灵熙界恒元寺的。”
天河扭动着身子咕哝道:“啊!苍兰她得了优钵昙的传承,那我得问问她,有没有见到本神君的水月心镜啊!”
夏隐一巴掌将他拍安静了,色厉内荏的低吼:“有没有水月心镜,你这个前主人感觉不到啊?”天河趴在二灰背上郁卒不语。
夏隐心头大定:看来确实感觉不到!
苍兰老母看着夏隐道:“紫亭他后来怎样了?我们的后人呢?”
夏隐道:“紫亭祖师恢复神智后自尽了,紫亭村的村人被我安排到了灵仙门,可是,后来玉藏派率众围攻灵仙门,门中长老死伤殆尽,有两位长老燃婴成火,一把火将内门五峰烧了个精光,幸存弟子躲进大阵避难时,也没来得及顾上瑶山最外围的那些凡人村庄。想来性命是无忧的,不过生活应该不会太好!”
苍兰老母回想自己一生,只觉得心头发凉。为了争一口气,离了丈夫和三个孩子,跑到灵熙界来苦苦筹谋了这么多年,结果孩儿那边都不知传了几十世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所谓血脉都不知还剩几分?
早知如此,还不如听紫亭的,让孩儿们好好过凡俗人的日子,自己夫妇笑傲江湖多好啊?
可如今呢?紫亭自戕,自己在这里成了人人喊打的邪魔外道,即便找到塑造灵根之法,又能去交给谁呢?自己又甘心交给谁呢?
苍兰的心思百转千回,对自己充满了厌弃,看在夏隐等人眼中,只见她身上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光晕上开始星星点点往外散佚微光,引得无数三指宽、寸许长的婆罗魔鱼从池水中跳出,吞吃这些光点。
天河急得连遮掩都顾不上了,跳到地上隔着池水对苍兰大喊:“我说大姐,你不会吧,你有什么想不开非要散灵啊?死了老公孩儿算什么,你这么年轻漂亮,跟我到了仙界后,再找一个老公,再生一堆孩子都不成问题……”
想不到天河君思想如此前卫,只是这话放在这里讲就离经叛道的厉害了,四大长老对他怒目而视,菩提院首座伸指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天河眼见自己的喊话无效,立刻冲到药师跟前:“那个,大和尚啊,哦不,世尊,你们恒元寺不是有一门法术叫什么当头棒喝吗?你赶紧对她使使啊?你们出家人不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苍兰她也是个人啊!要是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你们跟前,你们不都得去造那个浮屠去?多辛苦啊……”
菩提院首座怒道:“世尊不可答应,苍兰这是报应。”
天河:“我呸!老和尚你自己不修功德就不要妨碍你师侄,看看你明明虚长一辈,修为却差,就知道你心性不过关,这辈子都别想证什么无上正等正觉了,乖乖回去等着入灭吧!不要妨碍你师侄积功德,将来好涅盘飞升。”
菩提院首座被他气得脸色通红,手脚皆颤,当即就要伸手毙了这个满嘴胡言的小胖子。
药师连忙伸手架住,柔声劝道:“师叔息怒,千万别忘了,燃灯世尊的佛宝舍利还在苍兰身上。”
菩提院首座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看看天河又看看苍兰,甩袖而退。
药师双手合什,朗声道:“苍兰,过去事已过去了,未来不必预思量,只今只道只今句,心莲开时水自香!”(注)
梵音阵阵,在石室中轰鸣不绝,夏隐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听懂,而莲台座上的苍兰老母显然是个有缘人,从中悟到了什么,身上不再往外散微光,那一圈光晕也开始慢慢往体内回收。
天河刚刚松了一口气,谁知苍兰老母身上忽然光芒大作,这次倒是没有微光散佚,但池子里的婆罗魔鱼就跟疯了一样,接二连三的跳出水来,摇头摆尾的要往苍兰身上咬去,吓得天河赶紧缩回夏隐身边,一手拽着她得袍角,哆哆嗦嗦的请求:“你你你,赶紧想办法给苍兰把那些鱼赶走啊!”
夏隐揪着他的小辫子让他看清楚:“那些鱼都被她身上的光芒挡住了,伤不了她的。”
婆罗魔鱼围着苍兰密密麻麻绕了一圈,始终找不到下嘴的地方,终于纷纷落水,在水中搅扰了好一阵子,终于在越来越强的光芒压制下沉入池底。
药师同四大长老都是一脸的震惊加难以置信,好半晌后,芬陀利院的首座才艰难的举起手来,指着苍兰偏头问其余几人:“她,难道是在证无上正等正觉?”
啥?这下连夏隐和天河也震惊了。
药师一眼不眨的盯着苍兰老母,沉重的点点头:“眉间珈蓝印已现,看来确实如此!”
夏隐一脸同情的看向四大长老:清修数千年还在菩萨境蹉跎,结果一个邪魔外道因为药师的几句话就悟了,眼看就要入世尊境,成为他们的上峰了,想来几位这时脸上都是热辣辣的作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