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大忌
初入守备军的第一天，罗森便得罪了军中一把手、让直属领导脸上无光、引来众多同僚的厌恶，论如何在职场上作死，罗森当真是修炼到家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手下这二十名新兵蛋子只用了一天时间，就学会稍息、立正、向左向右转、跨立等基本动作了。
照这个进度，感觉明天再稍微复习一下，就可以直接开始齐步走的训练了呢！
但问题在于，关于众人粮饷的发放，罗森这边还没着落。
他硬着头皮去问了潘石，结果后者给出的答案简直令人无可辩驳。
“按照规矩，咱们守备军是发月饷的，月饷月饷，自然是每个月发放一次，他们进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这个月的发饷时间，要想讨钱，怎么也得等到下个月了吧。”
罗森心中一沉，苦着脸道：“可他们都说在招兵的时候，告示上就说了，进了营就能拿钱。”
潘石虽然面色不耐，但还是为罗森解释道：“招兵的告示并不是我们守备军发出的，而是朝廷在各州府统一张贴的，如果要钱，就该叫他们去找朝廷要去。”
这下子罗森彻底蛋疼了。
感觉这玩意儿没办法跟父老乡亲们解释了啊！
人家入营就是为了吃上一口饱饭，结果你现在告诉他们还得再撑一个月？
在训练的时候罗森就靠着大伙儿眼前的这根儿胡萝卜吊着他们呢，结果现在你直接把这萝卜给掰了？
且不说得知真相的那群新兵会不会就此罢工，即便他们不闹事，人家肚子都吃不饱，还怎么训练？
一时间，罗森直感觉头大无比，再看看不远处众人那期盼的目光，觉得自己牙都快咬碎了。
“那么大人，这些士兵平日里一个月能有多少军饷？”
似乎是从这番话中听出了罗森的意图，潘石不禁微微一愣，随后略作犹豫，这才低声开口道：“差不多九百钱吧。”
闻言，罗森顿时整个人都傻了。
一个人一个月九百钱？
这……
这也太便宜了吧！
那养二十个新兵，一个月才一万八千钱啊！
兑换成白银是多少？
十八两……
换言之，这守备军的月饷跟罗森在裁决司当杂役的时候的工资水平其实差不多，甚至那会儿罗森的工资还能高出一百钱来，一个月十八两银子，养二十名新兵，对于现如今家财万贯的罗森来说，算个啥？
养得起！
绝对养得起啊！
因此刹那间，罗森的脸色便阴转晴了，笑颜连连地谢过了潘石，随后昂首挺胸地朝自己的部下们走去。
“等会儿训练结束，你们都跟着我回城里领这个月的粮饷去！”
罗森的想法很单纯，既然守备军不发饷，那么就先从自己腰包里掏出这十八两银子来补上，反正自己也不差这点儿钱，而且没准儿以后还能找老展报销呢。
这买卖做得值！
但罗森并不知道，就在他开口的这一瞬间，天启工作组里的一帮历史学家都炸锅了。
“不好！”
“私发军饷，这可是军政大忌！”
“快将罗森同志强制唤醒！”
……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罗森的政治觉悟的确是低了一些，当然，这也是出自于他思想的局限性。
只想着给士兵们发了钱，他们就不会闹事，就有力气好好训练了。
却没想过，若自己以私人身份给他们发了饷，那么这些人到底是属于守备军，还是算他个人的私人武装？
这是大忌！
历史上有多少将军因此被砍了脑袋？
若此事被传扬出去，林都统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然而，面对众多历史学家的惶恐之心，齐远山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将罗森强制唤醒，而是转过头，对汪川问道：“你怎么看？”
汪川没想到齐远山竟然会询问自己的意见，一时间稍微有些错愕，随之答道：“罗先生此举，算是错进错出吧。”
“噢？”齐远山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笑着道：“说说看。”
汪川的回答非常简洁明了：“授人以柄，本身就是献忠的最好方式。”
汪川的这番话或许别有他指，但齐远山却显得很满意。
“只是一个月的粮饷，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凭那林千军一念之间。”
汪川点点头：“说不定林千军此举，本身就是在暗中给罗先生出了个明题，罗先生的应对不能说错。”
齐远山沉吟了片刻，随之道：“但还是有问题。”
汪川对此表示了赞同：“若潘石没有说谎，朝廷既然在招兵的告示上许之以粮饷，那么就不可能不拨银子，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罗先生这般能自己拿钱来贴补的。”
齐远山笑道：“所以这钱还是被林千军给吞墨了。”
汪川轻轻一垂首：“几乎可以算是实锤了。”
齐远山的判断同样如此，他也没想到，罗森这才第一天到守备军报道，就已经找到了林都统贪赃枉法的罪证，虽然此时的他还没能意识到。
这没关系，反正这次的间谍潜伏工作并非一日能够完成的，等罗森下次从睡梦中醒来，再将这一切告知于他，也完全来得及。
完全不需要强制唤醒。
正说着呢，医疗小组的王明宣主任也来到了会议室，将一份检查报告递交到了齐远山的手中。
见状，齐远山难得露出了一丝关切：“出结果了？”
王明宣点点头：“根据那帮国外专家的结论，罗森同志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病变，相反，各项指标还比之前更健康了一些，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之前的罗森同志是患有轻微脂肪肝的，但现在，这一症状已经完全消失了！”
闻言，齐远山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造成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却暂时无法将其告知王明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王明宣接着道：“另外就是，现在这帮人都闹着要走，齐处您看……”
齐远山冷冷一笑：“拿到了数据就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在老蔡那边结果出来之前，谁也走不了，你回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发挥一下吃苦耐劳的精神，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
王明宣对此丝毫不觉得意外，当即点头道：“明白。”
伴随着王明宣的离去，齐远山身边的几名历史学专家的情绪仿佛变得更加激动了一些。
因为屏幕上的罗森真的领着手下二十名新兵回四海客栈了。
“齐处长！”
“再不阻止就晚了啊！”
“齐处长，强制唤醒吧！”
齐远山对于众人的请求充耳不闻，也没有开口解释，因为他们只懂历史，却不懂政治。
而与此同时，身处大梁国的罗森不仅用自己的钱给一众小弟发了军饷，还请他们一起去黄梨街的洪桥面馆吃了顿牛肉面。
因此在分别之时，众人对罗森那是一个感恩戴德，只有那个贼眉鼠眼的小兵在路口磨蹭了半天，久久不愿离去。
“有话说？”
经过这一天的接触，罗森虽然没能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下来，却是对这家伙印象深刻。
吴乡。
一个多少有些文艺的名字，跟本人丝毫对不上号。
见罗森主动开口，吴乡一双小眼睛左右晃了半天，终于还是低声道：“大人这般，就不怕……落下个拉帮结派的口舌吗……”
罗森一愣，发现这个吴乡的思维好像有些独特啊。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吴乡挠了挠头，犹豫着道：“怎么也得跟统领大人，或者旗官大人报备一声吧？”
罗森有些醒过神儿来了，抬手拍了拍吴乡的肩膀，笑道：“本官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闻言，吴乡不禁讪笑了一声，这才点头哈腰地离去了。
而罗森在略加思索了一番之后，却并没有立刻掉头回营，而是脚下一拐，进了徐州府曾经最火热的花楼。
怡花坊。
春姐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看着昔日灯火辉煌的前院如今变得门可罗雀，罗森也不禁感到了一阵唏嘘，摇头晃脑地跟着春姐进了一间雅房，紧接着，三十多位秀色可餐的姑娘们便在他的面前一字排开了……
任君取夺。
目送罗森进了怡花坊之后，一位身着雪色长袍，看起来有些病恹恹的男子快步离开。
一刻钟后，他回到了军帐中，见到了正在温茶的林千军。
“都统大人。”
“回来了？”林千军招呼对方坐下，看起来丝毫没有校场上的威严冷峻，而是显得和蔼可亲。
雪袍男子咳嗽了两声，随之开口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罗都卫用自己的钱给新兵们发了饷，还请他们去洪桥面馆吃了顿饭。”
林千军没有说话，端起茶壶给对方倒了一杯，然后笑道：“看来还是我想得太复杂了。”
雪袍男子摇摇头，脸上浮起一丝不健康的红晕：“毕竟曾经跟过展林温，还是谨慎些好。”
“嗯。”林千军点点头，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再问道：“吃完饭之后呢？”
雪袍男子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去了怡花坊。”
“怡花坊？”林千军端着茶杯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然后口中发出了一阵长笑。
“哈哈哈哈，这真是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