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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玉阡萝被帝车囚禁在宫廷。

    这个流言风一般地吹向全国,引起轩然大波。

    朝臣纷纷上奏,要求王给予解释。

    此时,大殿之上,只有他心腹的四大臣。

    “王,宫廷外面议论纷纷,羽国势力又有窜起之象。”刚刚结束克罗城战争的参井面无表情地说。仿佛刀削一般的棱角分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上挑的丹凤眼向下垂,凝视地面。

    “王。”天关叹口气,虽然不情愿,但他终究站到了北落那一方,“寻语城有奏报,羽国有人大肆辱骂宫廷,甚至有集结闹事的趋向,您看……是否该有什么行动?”

    端坐宝座的帝车依然不动声色。

    “天关,派人镇压这些叛乱,不分羽国还是简玉国——现在是天朝,有人作乱就去镇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不要激烈,要采用温和的态度。”

    “王,这会有效果吗?羽国的人都以为您囚禁了玉阡萝,您不对这件事表态,他们是不会满意的。况且,我们的人民也不会袖手旁观。”北落俊美无比的容颜是难得的严肃。他早说过,玉阡萝的存在无论对谁都是一个不好的因素。

    帝车缓缓垂下眼,目光是沉重的疲惫,“我会有所表态。”

    “王……”

    “说吧,北落。”他知道他有很多话要讲。

    北落上前一步,白衣抖动,“你是否想过为什么玉阡萝在宫里的消息会如此决速地传出去?”

    “我相信不是你。”帝车薄唇难以察觉地向上微微掀起。他相信北落不会如此不顾大局,但他的立场是可以想到的,一定坚决地反对。

    “王。”北落单膝跪地,“请相信臣。臣所作的都是为大局着想,这件事不是我做的。”如果是他,他会更加滴水不露。王这样说无非是想警告他不要太过强硬。

    “这件事我已仔细想过,不必再说。”他明白北落为何会抓住不放。

    唯一的可能是进宫行刺的人见到了玉阡萝……

    “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想玉阡萝肯定一清二楚。”北落不顾王的阻止,“刺客进宫却又在没有完成任务的情况下逃走,道路选的还是繁露道,而且才一出宫,马上闹得人尽皆知……王,您不怀疑吗?”

    这也是他不让他说的原因,“……玉阡萝的事,我会有个交代。”

    北落抬头直直看他,目光无比坚定。

    帝车忽略北落的视线,“太阶。”

    他转向一直沉默敛眉的大法师。他长发及地,松散地披在后面,剑眉星目,一身黑色长衣,衣摆的右下角绣着一朵白色的荆棘花。

    “你有什么看法?”

    太阶缓缓抬头,细长的眼睛精光四射,“那要看王的态度决定。”

    “什么意思?”

    “那要看您对敕廿公主的态度——是要杀,还是要留。”

    帝车斜倚扶椅,眉毛微微上挑。

    “如果是要杀的话,直接说外面的话是子虚乌有,系全有心人的谣传就可以了。”

    帝车淡笑。这样的话倒是简单了许多。

    “王?”

    “我不会杀她。”平淡的语调说出众人最担心的结果。

    一百年之后的今天,他不会再下杀手。

    他不认为局势到了非死即亡的地步。他相信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玉阡萝……不管怎样,他不想重蹈覆辙。

    “王——”北落阻止。

    “北落。”长时间没有开口的参井打断他的话,“太阶还没有说完。”王是一国之君,他有决定的权利。

    北落略微惊讶地看一眼参井。

    太阶不受影响,“如果您要保全她,那么——您要让所有人知道您的决心。”

    浅浅地勾起嘴角,帝车仍是一句话也没有。太阶的想法,他明白了,这也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方式。但是太阶的态度,令他感兴趣。

    “参井,你呢?”他将深深的目光转向一向强硬的右将军,“有什么看法?”

    “臣相信王的决定。”

    王一向是以国家为重,他相信王作出的决定至少不会是错误的。至于玉阡萝,或是别的什么女人,他并不关心。毕竟王曾经杀过她,有一次也可能会有第二次。如果她真的威胁到天朝,王必定不会听之任之。

    太阶和参井的态度是他们没想到的,“参井……”他知道这句话代表的含意吗?天关看向他。这位一同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未免一切看得太简单。当听过北落的分析之后,他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这让他有些后悔当初并没有劝阻王。

    “王。”北落浓眉微擎,“您真的考虑好了吗?这将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开始。”

    “你说得太夸张了。”

    “并不夸张。刺客的事,我肯定她知情……”

    帝车深深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飘忽。

    “也许一切都是她的计谋,仅就目前而言天朝就乱了人心,之后呢?一步一步的,她不会停下来。”北落继续道。

    玉阡萝,你真的和刺客有关吗?这是长时间放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今天,又被北落重新提起……

    耳边的声音仍在继续。

    如果诚如他所想,他又该如何面对玉阡萝?

    这样的猜测,让他心湖难平。

    ☆☆☆

    “玉阡萝,我们成亲好不好?”

    “一切交给我,你只要用最美丽的笑容等待那一天的来临,其余的一切交给我,我们会有一个最幸福的结局。”

    我们成亲吧……

    林阴路上,树影幢幢,午后热烈的阳光被阻隔在外面。

    玉阡萝漫无目的地走着,昨晚耳边帝车的细语仍在耳边,一次一次。是因为被北落撞到吗,他终于提出成亲的事?如果没被发现,他会隐瞒一辈子吗?她不知道。可是,真的要成亲吗?眼前的困难显而易见。北落是绝对会反对到底的,她肯定。每当面对北落那双清澈的双眸,她都会非常不安,像是做了亏心事一样。

    其实她的消息也并不是那么闭塞,宫廷里想要有什么秘象密简直是不可能。这些天宫廷外面汹涌的民情她也略知一二,甚至大臣们的反应也在宫女、士兵之间传语纷纷。她和帝车之间的阻隔要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他们真的可以在一起吗?她有些怀疑。此时的心境远比刚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时更混乱。

    如果她和他只是单纯的两个人就好了。

    来到这里,她像是掉进了漩涡。虽然身不由己,但却仍是不断下滑。

    可是帝车却对着她露出轻松的笑容——那是装出来的吧,为了安慰她的心。

    林阴到了尽头,阳光宣泄似的洒在她的身上,顿时感觉一阵暖洋洋。

    深深叹口气,她现在能够做的只是默默地站在他的身旁支持他,虽然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但是她知道,这对帝车很重要。

    她抬头望向太阳的方向,强烈的阳光刺痛双眼。孤单、疲惫纷至沓来。原本成亲人的幸福感觉她并没有感受到,她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一瞬间她似乎有些明白帝车隐藏一切的原因……太沉重了。

    “主子,您不回去歇歇吗?”花柔默默地跟随了许久。

    “我再走走。”她有气无力地道。

    她想看看帝车大殿的方向,她急切地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明知看不见,可仍然想离他近一些。就像靠近太阳一样,可以得到温暖。

    就是那道墙啊,打破了他们的平静。

    她望向隔在正殿与寝宫的那道白色墙壁。就是这道墙,当初她跨过它,冲向凶案的现场,冲破了他们的平静,将一池湖水搅乱。

    那道墙……

    倏地,一道黑影划过。

    顿时,她感到浑身一震,心头跳个不停,瞪大的双眸紧紧跟随那抹熟悉的黑色。尽管只见过两面,却熟悉无比。

    是他,那个带她来到这里的神秘男子!

    似有所觉地,他微微侧首,及地的长发跟着飘动,细长的黑眸对上她惊异的视线时剑眉微动,随即露出一丝笑容。

    那是赞许的笑容。

    她觉得呼吸有些不畅。

    “主子,您怎么了?”雨润眼尖地发现不对劲。

    “没、没事。”她心虚地急着否认,眼睛仍紧盯着他挪动的身影。不是不想,而是挪不开视线,像是粘住一样,再也挪不开。

    “大法师?!”雨润惊呼,连忙畏惧地低下头。

    “你说——什么?他……是谁?”那抹黑色消失,她注意到他隐入别院前留下的似有深意的一眼。

    “是、是大法师。”雨润仍害怕地低着头。天啊,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碰上大法师?希望没看到她才好。

    “己经走了。”花柔看她胆小的样子,轻笑道。这丫头终于也有怕的人了。

    “你说他是大法师?王的大法师?”玉阡萝回头追问。她以为他是羽国的人!

    “大法师是王的四大臣之一,专司祭祀。”花柔回道。明天就是祭天大典,一定是为了这个才进宫的吧。除非有重要事情,大法师一般很少进宫。

    帝车的四大臣之一!

    他为什么接她回到这里?一定不是帝车派的,他说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大法师没有接到王的命令擅自带回她?

    一是有什么阴谋吗?她无法不怀疑。

    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太混乱了,一切的一切乱得她头脑仿佛要炸开一般。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赞采兰的声音如鬼魅般出现。

    玉阡萝震惊地转回头,努力平复激荡的心情,“我、我们……”

    赞采兰轻蔑地瞄她一眼,“你刚刚在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也许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玉阡萝将身子转过去,正面面对她,“我只是随便看看。”

    “王宫可不是你随便看的!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坏念头,不然有你好看的。”

    玉阡萝努力地想露出笑容,可惜没有成功,“你误会我了,我并没有——”

    “有没有你自己最清楚。”赞采兰懒得听她狡辩。金色的衣衫在阳光下显得耀眼,如同她不可一世的态度,“你不要以为王被你迷惑住,什么都会听你的,你迟早会被我赶出宫廷!”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她老早已经成为天朝的王后了。

    花柔和雨润有些看不过眼地互望一眼。这位盛气凌人的小姐未免也太过分了点儿吧。好歹玉阡萝是王的宠妃啊。

    “我并没有迷惑帝车。”听到她口不择言,玉阡萝强忍住心中的不满。

    从她口中说出那尊贵无比的名字令赞采兰难以忍受,“你有什么资格叫王的名字?!”这个令人讨厌的女人!

    不可理喻。玉阡萝不再理她,准备离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赞采兰用力拉回玉阡萝。甩了她一个趔趄。

    “赞采兰小姐……”

    “没你们的事!”花柔雨润上前劝说却被赞采兰喝止。

    她不能忍受王心中只有玉阡萝一个人,不能忍受自己对着心爱的男人却只听他叫自己妹妹,“敕廿玉阡萝,你不要以为你可以永远这样得意,心想事成,任意摆布王。王可以杀你一次,就可以杀你第二次,总有一天他会真正看清你的嘴脸,再次对你不屑一顾。你不会猖狂太久的,我一定会撕破你的伪装,让王看清真相!”

    她在说什么?

    玉阡萝恍惚地想,她是说帝车杀了她?是吗,她是这样说的吗?

    天气这么热,她的汗都流下来了,可是她却感觉身体像泡在冰冷的湖水中一样,寒冷刺骨,飘忽不定。

    “你……”她艰难地思索头脑中的话语。

    你在说什么?她要问,可为什么说不出来呢?

    “你绝对不会有好结果。”赞采兰英气的脸上有些扭曲。她爱了王这么久,绝对不会将他拱手让给这个狡诈多端的女人,

    “我爱你。”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永远站在我身边支持我、陪伴我,永远不离开我。”

    “我们的爱可以跨越一切。”

    “你是我的家人。”

    “我会尽我所有保护你。”

    ……

    他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铺天盖地。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肩膀承受不住地下垂。耳边一直响着帝车的声音,甚至赞采兰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发觉。

    她的头脑中混乱成一团。

    “主子?”花柔担心地蹲下身看她,她脸色苍白得吓人,“主子,我们回去吧。”

    “主子,赞采兰小姐——”

    “是真的吗?”玉阡萝直直地望向雨润,双眼清亮见底,“她说的话是真的吗?”

    “……”雨润不知所措,“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您不要问我!”

    这时候她多希望听到否认的答案啊,可偏偏不是。

    泪水不自觉地流下,甚至她自己也没有发觉,“你们先回去吧,我要一个人待会儿。”玉阡萝声音空空地道。

    “您不要这样。”雨润扁起嘴,她该不会又是说错话了吧?“如果王要找您——”

    花柔向她使个眼色。她连忙止装。

    “那么,我们在远处等您。”花柔拉着雨润离开。

    “姐姐,会不会有事啊?”她从来没见过主子那么苍白的脸。

    花柔深深叹口气,“希望没事吧。”

    难办啊,这件事应不应该向天关将军察告呢?

    “姐姐,我们就在这儿吧。”花柔雨润在林阴道的另一端停住。

    “姐姐,你说赞采兰真的可以把主子赶出宫吗?”看她那嚣张的模样,她宁愿玉阡萝做王后。玉阡萝待人和蔼,心地也很好,还知道关心人。比那个一天拉长着脸的赞采兰不知道好过多少倍。

    花柔瞟她一眼,“这种事怎么好说,一切要看王的意思呗。”

    “可王对主子很好啊。”

    “王对赞采兰也不错,有好东西都记着她。”

    “……王的心思,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懂。”

    “呃,姐姐,怎么突然起雾了?”不是她眼花吧,光天白日的。

    ☆☆☆

    烈日当空,阳光普照。

    玉阡萝颓然跌坐地面,姣好的面容凄然。翠眉微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略显无神,目光飘忽,素日粉润的唇也变得青白。

    是他杀死她。那个对她百般温柔、百依百顺,时而深沉如大海,时而开怀大笑像个孩童般的男人,那个她深爱的、却满口谎言的男人——杀了她!

    她嗤笑。在这个世界究竟能相信谁呢?

    淡淡的,薄雾起。

    她有些奇怪地望望四周。这里的气候变得这么快吗?刚刚还是阳光充足,现在就已经起雾?

    脚步声。她听到了。

    绣着一朵白色荆棘花的黑色衣摆出现在她面前。

    她冷淡地抬头,“你这一次又要告诉我什么?”

    太阶垂头望着她冰冷的眼睛,“赞采兰对你说的话我已经知道了。”刚刚在附近他已经听到。

    “你不是应该早就知道吗?”不管他带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现在她都没兴趣要知道。

    心脏为什么这么痛呢?

    “王已经决定娶您为王后。”即使北落一再反对,王还是一并否决了。

    “这是你希望的?”她仍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是。”他坦诚。

    她的视线飘忽,“可是对于我来,说,这又代表了什么?”

    她的心里实在太乱了。如果她一个人关在黑黑的房间想上一阵,也许会想明白、理顺一些事。可是现在,她没有办法。太混乱了,她的头像炸开一样,心里也是,痛得要命。

    “您不可以动摇。”

    因为她是羽国的光明?“你究竟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和……”光是念出名字她就已经心痛得不行,“要和帝车作对呢?你不是什么四大臣之一吗?天朝除了他,势力最强大的四个人之一?”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白色的荆棘花轻轻波动,“因为我想要羽国和简玉国的人一样,过上平等的生活。”

    玉阡萝没听懂似的仰望着他。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雾气的潮湿味道。心啊,还是好痛。

    “这是只有您才有可能做到的事。”他,无能为力。

    “我……”喉咙有一股甜甜的东西涌上来。

    “您还好吗?”太阶注意到她的不对劲,连忙蹲下身。

    “噗。”

    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嘴角流下。

    “玉阡萝!”

    模糊中,她看见一双细长紧张的眸子。

    ☆☆☆

    “这一天终于到了。”

    汩水河岸边一男一女对峙而立。汩水河平静的水面泛起血红的波澜。

    周遭战况激烈,哀鸿遍野。

    “今天是我们一决生死的时刻。”帝车白衣飘然,黝黑的眸子沉重地注视着面前身着火红战衣的女子。手持的利剑在水光的反射下放着诡异的光。

    那天,经过多少年她也不会忘记。他的白衣是那么耀眼,混着飞扬的发丝昂然而立。那也是头一次她见到了和那白衣完全相反的他眼中的肃杀。

    “我们……”握着长剑的手摸紧,青筋微露。

    “我,即使是死了,也会为我的国家而战!”她坚决地道。

    十年一战,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不慎误中埋伏是她一时大意,着了他们的道。但是输给他,她心服。他是位值得尊敬的敌人。只是,她的国家,大概保不住了。

    她双手在胸前画一个圆圈,腾腾紫气中窜出一把三尺长的极细却坚韧无比的敛云宝剑到她手上。

    执剑的手渐渐托起,周遭的空气骤然冻结。

    红衣飘荡,宛若风中熊熊烈火,无言中透着烧毁一切的气势。

    “开始吧。”

    再没多说一句话,两人激战到一起。一白一红两条身影纵横交错,寒光逼人。

    夕阳西下,映得汩水河一片血红。风吹树叶,竟响起阵阵哀鸣。

    倏地,她淡淡一笑,笑得那般坦然。或许,这是注定的结果……可是她的国家,她的人民,她深爱的父亲,对不起了……

    她坦然,可是她的心为什么那么痛?四分五裂,万箭钻心地痛。对面的男人,那深邃的眸子……她好想抚平那抹沉痛。

    “玉阡萝……”帝车眉头紧皱,眼中有滴晶莹闪现。

    她踉跄,鲜红的血自胸口喷涌而出。

    再次回首水光潋滟的汩水河。无论周遭怎样惨烈悲伤,它永远超然事外,无动于衷。

    “黄黄的落叶飘飘,到我的肩膀,母亲要我抚平,我却将它收藏。长大后的人啊,怎么会懂得它的忧伤……”

    这种时候她竟想起一首小时候时常唱的一首歌谣,她自嘲地一笑。

    可是那个时候是多么幸福啊,无忧无虑,呼吸着自由自在的空气,不必理会世间的纷纷扰扰,不必将心中最悲哀的爱掩藏。

    她止不住身体的失重,一晃,倒在帝车冰冷的胸膛上。

    记忆中温暖的胸膛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冰冷。

    帝车紧紧抱着她,双手不觉间染成血红,“玉阡萝……”

    一滴清泪滴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

    他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说出。此时说些什么都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发丝飞扬,飘舞在她如玉的脸上,隐约遮住两行清泪。一双漆黑如夜的眸子,涌现无限情意。

    “你终究还是胜过我了。”她的声音轻若浮尘。换作是她,不知下不下得了手。

    泪水滴落在她眼中,顺着眼色滑落。

    勾起一抹凄凉的笑,玉阡萝缓缓闭上眼睛。

    她的爱,再见了。

    冷风中他拥着她,衣袂纠结,随风飞扬。

    ☆☆☆

    “黄黄的落叶飘飘,到我的肩膀,母亲要我抚平,我却将它收藏。长大后的人啊,怎么会懂得它的忧伤……”

    玉阡萝躺在幺凤宫湿凉的硬石地上,口中轻轻地哼唱小时最喜欢的一首歌。

    她的生命中没有母亲的出现,她在生她的时候难产死了。这首童谣也是抚育她长大的阿么娘教她的。阿么娘的头发有到脚底那么长,唱歌很好听,听她的歌声像是聆听天的鸣奏,令人心旷神怡。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每每望着她的时候都是露出最温柔的笑。可是她并没有陪伴她更多的时间,只短短地不到十年的光景,阿么娘就像蒸发掉一样,自那没有月光的夜晚之后,便再没有出现。

    父亲说,她跟心爱的人走了。去了哪里,他却没有说。

    父亲——她一直是相信他的。父亲没有儿子,她便习文修武,精研法术,努力成为让他骄傲的孩子。

    她是在父亲的期望与教诲中成长的。

    他教会她,爱国家要胜于爱任何东西,包括自己,包括爱情。

    帝车,她最爱的人,他们相识在位于两国之间的莫知山。那里最有名的是山中每一样生物都会唱歌。

    夏日炎炎,清水边一声低沉的呼唤从此牵出一段纠缠不断的情缘。

    如果早知他是简玉国未来的国君,她不会允许自己爱上他。

    他们忘我地在青山绿水间流连,用彼此开心的笑声染遍林间……直到战争开始的那一刻。

    那一刻,如雷击顶。

    他竟要求她随他回简玉国,成就美好的姻缘!

    最终,他们在莫知山分开,却在战场上相遇。

    战场上他们彼此遥望,相互厮杀,可是心底却是从未有过的强烈渴望。

    十年一战,心神俱疲。

    她的成功与失败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命运,不容有失。拼着伤痕累累的心,她一直走下去,坚持战斗,死去的朋友和亲人的声音一刻不停地鞭策她,将她逼得更紧。

    可是,她还是输了,输得彻底。

    帝车的剑刺穿她的胸膛时,她只觉一凉,痛彻心扉的感觉向四肢百吼速蔓延。

    不是伤痛,是心痛。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承受一切,结果到他的剑穿过胸膛时,她才清楚地知道——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坚强。

    回忆在眼前飞快地旋转,最后停在胸膛里尖利无比的剑。伴着无穷无沮暗的是痛彻心扉的伤。

    滴入眼中的他的泪仿佛火焰般灼热,烧痛她的双眼。

    身下的冰冷浸泡在周围,幺凤宫的窗纱被风吹得飘动。

    她疲惫地叹息,原来并不是所有失而复得的东西都是令人高兴的。

    “黄黄的落叶飘飘,到我的肩膀,母亲要我抚平……”

    声音缥缈,仿若空中净白色的浮云。

    “帝车,我都想起来了。”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记忆……终归还是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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