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衷（下）

    哪怕所有的日光都照耀在身上，也依旧缓解不了他内心深处一丝一毫的冰冷。

    洛泽晃了晃混乱不堪的脑袋，抬头看见的便是罗昀大步离开的背影，他知道对方是为了他好，甚至在暴怒的时候也依旧没有伤害他，但是，他不能就这样离开。

    ‘雅丽斯’传来的感应，让他知道只要再坚持、坚持一会儿，就能通过第一关第一测试，为了那个人，哪怕要他生命垂危也心甘情愿。

    并不是所有人，生长在权富之家都能得到关注的......如同他，也如同她。

    黑市，文如其名，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秘密进行买卖的地下市场。

    而他的家族便是这个地下市场的龙头，掌控着国家各个城市的地下商贸，所有棘手的物品都可在此找到心仪的买家快速脱手。

    伴随堆积如山的财富以及自身实力的不足，如今洛渠门愈发年迈的家主就像一个极端守财吝啬的老人，再也找不回往昔那般意气风发、自信潇洒的感觉了。

    很多时候，当满身是血从祖墓里出来，躺在蓝天之下难得享受片刻安宁的洛泽也会想，老头儿对自己的手狠手辣是不是对这个正统血脉继承人无尽的厚望，正是因为自身感受到生命的脆弱与流逝，才会让年幼的他去闯那九生一死的祖墓。

    若不是突如其来的意外，他或许还能在虚幻的谎言中多感受下老头儿的父爱，但一切都是最好安排。

    命运总是这样，轻而易举便将你原先生命的轨迹给弄得措手不及，然后剥下平常忽视的、看不见的，真相。

    还能有什么比看见母亲泪流满面躺在冰冷的屋内咳血，然后让他做好准备，静静等待她的死亡来得更加残忍、更加绝望呢。

    所以，当他看见另一个女人牵着另一个陌生的男孩正大光明地占据他一切的时候，很奇怪，内心居然会麻木到波澜不惊，甚至很快便笑着接受了这一切。

    因为他的笑容，一直对他视而不见的老头儿终于正视了他，一直洋洋得意的那个女人也终于流露出了恐惧，除了那个只会躲在他们身后好奇看着他的，新晋大少爷。

    洛泽很温和的看着他，细细思考在不久的将来，这般单纯而又弱小的少年该如何抵挡他呢，真是期待。

    理所当然地，虽然挂着正牌二少爷的头衔，但自此之后也被无视得更加彻底了。甚至，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祖墓得到了最珍贵的财富——‘雅丽斯’

    母亲的身体愈发严重，每次进到冰冷的屋中除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就是一股子难闻的药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他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除了这一次。

    洛泽选择了最不应该也是最让其后悔的——离开。

    正因为如此，一年后当他准备回来和家族摊牌决定脱离的时候，却得到母亲时日无多的消息。时间会令人成长，也会让人能够忘记很多痛苦的事，然后回忆会定格在过往最幸福的时刻。

    当再次推开那扇门，一切都没变，依旧是简陋的屋子、满屋子的咳嗽与苦涩的药味，可在洛泽眼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包括那个曾经美貌的女人。

    所以他才能以一种让他自己也惊讶的冷漠去对待这一切。

    “我回来了。”

    “咳咳...咳，回来就好，洛儿，我很想你。”虚弱的她忽然扯起一抹笑容，像是在怀念过去又像是对洛泽的成长感到欣慰。“时间过得真快，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大了，我的洛儿最帅了。”

    然后呢，他是怎么说的？他听见自己说：“别拿以前哄孝子的把戏哄我。”

    她尴尬得手足无措，因为如此又是一阵长久的咳嗽，过了许久才道：“咳咳，是我不好....忘了洛儿都是要去参加维克斯特学院招生的大考生了。”

    “我不会去。”

    “不行，你不能拿这个当儿戏！”

    “我已经决定了。”

    “洛儿，听娘一句劝，考上维克斯特学院......咳咳，娘不是逼你，是对你好。”

    “默许那老头儿把我丢进祖墓也是为我好吗？！”

    终于，说出了十几年的积怨以及恨意。

    因为爱，所以才更加无法忍受。

    恰似这些话是真的刺到母亲的心了，她无法反驳也不能面对，然后再次见面竟只剩下寥寥数日的性命。

    是什么让自己失去理智口不择言，又是什么让自己悔恨到痛彻心扉，他都不想去想了，母亲最后的心愿，就是想看见自己考上学院，以免到时候她不在有人会欺负自己。

    这个愚蠢的女人。

    不知不觉洛泽已经泣不成声。

    他发誓，只要她想要的，他就去做。

    不能让她在最后的日子还牵挂担忧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