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哭
我爷爷搀着我爹进了屋,给我爹喝了两大杯热水之后,双腿才慢慢的有了知觉,这时候也把刚才遇见的事情讲给了我爷爷,我爷爷听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怪了,真他娘的怪了!”我爷爷骂道。
刘妈若有所思的看着怀里的我,忽然开口道:“咱在这东北大山里,又是老林子边上的村子,什么怪事没遇见过,你像去年,李狗不就借了条狗身子回魂来看他那老婆孩子呢嘛。”
我爷爷拧着结的眉头依旧没有解开,他想了一会儿,说:“可我总感觉咱这娃子的眼睛,不是什么小事,毕竟跟天上的月亮扯着呢,难不成是天上的星星下凡来渡劫了?”
“老爹你莫胡说八道,咱平常人家怎么会出这种事,再说要是真天仙下凡,那还不得家里长灵芝,地里冒人参啊!怎么会出这血月亮。”我爹说。
我爷爷白了我爹一眼,说:“你就不能盼孩子点儿好。”
我爹想起刚才那山鬼,后背又凉了起来,一溜凉到脖梗子,他裹紧了棉袄,坐到了炕头上。
他看着熟睡的我娘,心里一阵疼,说道:“秀珍要是醒了看见孩子眼睛这样,还不知道咋想呢。”
刘妈说:“再怎么也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要不明个找黑老太太看看?”
黑老太太就住在我们村,至于她姓什么,这倒是不知道,她面色颇黑,所以就都叫她黑老太太,据说她是几十年前背着一个大包袱来的我们村,当时跟个要饭的一样,是村里帮她落了户,给他弄了一个没人住的小平房,村民安置完黑老太太,又帮她把她的包袱打开一看,全是大大小小的香炉!
黑老太太找了个破桌子把香炉全部摆上以后,插上香,恭恭敬敬的拜完以后,对村民说道:“大伙以后如果有什么‘不干净’的事,找我老婆子便好了。”
自此以后,黑老太太就出了名,传她供的是一整窝的黄仙(黄鼠狼),也有人说黑老太太就是黄仙变化的,来为自己堂口攒香火功德的,不管怎么传,这黑老太太看事可是神着的,只不过黑老太太看事很是古怪,有时候一天能看十个八个,有时候一连几天一个也不看,这事还得分人,她认为你是个好人,没有行害行凶,那就给你看,如果她认为你是个坏人,那你就是说破天,跪在她门前把膝盖跪穿也没用。
当年正在进行大洗礼,我们这个边缘山区的小村庄也受到了洗礼,来了一帮知识青年,宣扬着打击牛鬼蛇神的理念,破四旧,当然要针对黑老太太这种人,一帮大酗子把黑老太太硬要拉走批斗,可是在山里走到一半,黑老太太却离奇失踪了,结果第二天早上,黑老太太又出现在了自己的小平房里。
这可惹恼了这帮知识青年,认为黑老太太看着体弱,实际上全都是装的,一个老太婆能从山上跑回来,说不定还是国民党派来潜伏的特务,更是要抓回去,村民深知黑老太太看事如神,又是菩萨心肠,穷人家出了啥事,来找黑老太太她是不会要任何报酬的,稍微富裕点的,可以提着半袋米,弄点吃的,香火给黑老太太,再说当时黑老太太从山上逃回来,村民更是认定了黑老太太家堂口上的黄仙显灵,给背了回来,这下村民连村长说啥也得拦下知青拉走黑老太太了。
知青们跟村民僵持了一整天,村民村长软的硬的全都使上了,连头都磕了,知青还是那个态度,必须抓黑老太太走。可就在这时,黑老太太自己出来了。
她愿意跟知青走。
当天天色已晚,知青打算在村里,明天在押走黑老太太,于是找了个猪圈,把黑老太太关在了里面,一帮人在外面守着。
半夜里,一个女知青醒了,她感觉肚子酥酥的痒,跟有什么东西蹭一样。
女知青睁开眼一看,居然是一只一米多长的大黄鼠狼!正在她身前呲牙咧嘴的打量着她。
黄鼠狼两眼一对,张口就朝着女知青脸上咬过去,一口撕下来一大块肉,女知青“哇”的一声就尖叫了起来,惊醒了其他的知青,他们睁开眼一看,自己已经被近百只黄鼠狼包围了。
知青们当晚连滚带爬的被黄鼠狼一路追咬逃下山去,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黑老太太还是出现在了自己的那个小平房,她把村民全都喊到一块,还是先点香上供,恭恭敬敬拜完,然后对着大家说:“怕以后给大家添麻烦,也怕再给村里惹事,还是叫大家先不要来找我这个老婆子了。”
村民们也知此事无奈,也没有多说,谢过黑老太太以后便都回了家,走到家门口却发现,家门前多了一只大肥野兔,已经被咬死了,脖子上的伤口是黄鼠狼咬的无疑,每户门前都有一只。
村民更是对黑老太太感恩戴德,大家一起把黑老太太转移到了村后的一栋茅草屋里,按时给黑老太太送上粮食香火。说起来这件事已经有了半年了。
我爷爷回想起这件事,又感觉心里一阵纠结,到底是该不该去找黑老太太呢,当时黑老太太说那句话的时候他也在场,黑老太太说的虽然委婉,但很坚决。
就在这时,我娘突然醒了。
“滚,都给我滚!谁也别想来抢我的娃娃,想吃他的肉?滚!拿枪打杀你!根生!”
我娘叫喊着哭着坐了起来,她睁眼就看见了坐在她身旁的我爹,一把抱住了我爹,哭声还是不停。
我爹抱着我娘,跟安抚孝子一样拍着我娘的背,一边拍着,一边说:“秀珍,别怕,有啥事跟我说。”
我爷爷和刘妈也吓得不轻,刘妈手里的我也哭了起来,我娘听到哭声,便问:“娃娃呢?我的娃娃呢?”
刘妈赶忙把我给我娘抱过去,我娘伸出手把我搂了过去,紧紧的护在了怀里。
“秀珍,梦里梦见啥了,跟我说说。”我爹说。
我娘愣住想了想,好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哭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刚才我梦见,好多人都往咱们村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逼我交出咱娃儿,还要吃了咱娃儿,我吓得慌就呜呜的哭,结果我怀里的孩子也找不到了……”
说着我娘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流,“我感觉好真,这个梦真的好真。”
我爹给我娘擦干了眼泪,又给她拢了头发,就这么看着我娘,呆了一会儿,磕磕巴巴的说:“秀珍……你可得有个心理准备,咱家孩子……左眼有点问题。”
我娘扒开眼皮一看怀里的我,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说:“这孩子可能是招邪了,我梦见的或许就是招来的邪祟。”
我爹摇摇头,伸出手给我娘指了指窗外,那血月好像更大了,透着窗户几乎就能看见一颗大红月亮。
“八成比邪祟还厉害,咱家孩子可能有大磨难。”
四人都望着窗外那模糊的血月,都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爷爷一摆手,说道:“今天就这样吧,大伙都先歇着,明个一早我先把刘妈送回去,然后再去找黑老太太。”
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于是四个人在炕上挤一挤,就这么先歇着了。
可是我爷爷怎么都睡不着。
我娘给我喂完奶,就把我搂在怀里睡着了,我睡着了还有轻微的鼾声,听得我爷爷心又开始痛了起来。
他心想:这孩子不就是普通的孩子,除了一只眼不一样,其余的不都和平常孩子一样,更何况是个大胖小子。
我爷爷脑子里就这么一直胡思乱想,辗转反侧,一直到了快天明,血月已经褪去了,又变成了一弯月牙。
就在这时,我爷爷好像听到了一阵哭声。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没错是哭声!
我爷爷头皮一下就麻了起来,心说这时候谁会哭啊,难道是王寡妇?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爷爷仔细一听,好像还不止一个人在哭,就像是那种,丧事上几十个人一块哭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