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二百二十三 白芙城
白芙城,位于豫章村正东方向五百公里,但由于两地之间,横亘一座烟波浩渺的大湖,因有法力高绝的修士曾于高空俯瞰,留下“雨打芭蕉叶带愁,行远孤帆万里舟”的诗句,意指芭蕉湖版图千里,如同一片舒展的硕大芭蕉叶而得名。
芭蕉湖呈南北走向,是以豫章村虽与白芙城相距并无多远,可若是走陆路,必须先向东北行六百公里,抵达阁老渡口后,乘大船过湖,在白芙城西津古渡下船,旋即再向东南走十余里路,才能到白芙城。
一路上,陈立雪曾动过直接横渡芭蕉湖的念头,却被陆拙阻拦了下来。原因无他,就在于这芭蕉湖虽然名字巧袖珍,可湖中多有翻江倒海的巨物,最喜掀翻江上大船,连着满船人与货物在内,一同吞入腹中,传闻湖中巨兽乃是荒古之时,吞舟之鱼的血脉后裔,纵然面对前来围侥大德修士,也不落下风。
陆拙等人在第二日拂晓之时,便离开了豫章村,一路上舟车劳顿,倒也在第四日上午从阁老渡口登船,中午时分便入了白芙城。
起那处阁老渡口,还有一桩趣闻,传言前朝中期之时,本地有一位不世出的奇才,号称上知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乡人以之为异,初时或多鄙夷。后有愚夫愚妇上前求神问卜,却被那人一一言中,就此一发不可收拾,竟惹得方圆百里的百姓纷纷上门求教,连同当时白芙城的知府也三顾茅庐,传闻得到那位神人指点后,白芙城知府官运亨通,不出两年就调回了京城。
后来惊动了前朝皇帝,有心试探其才学真假,却是屡次下诏不应,硬生生使皇帝摆动銮驾,从京都之下芭蕉湖边的无名渡口,亲自拜访这位口口相传的神仙中人。
一番对谈之后,皇帝对其惊为人,当即恳请那人入朝为官,甚至许诺了阁老之位,不可不谓殊荣至极,却被那人一口拒绝。而是与皇帝定下一局棋,若是输了,便入朝为官,若是赢了,便将这处无名渡口交与自己。
皇帝是好棋之人,最喜欢与人在棋盘之中厮杀,往往是废寝忘食,因此身边棋力通的棋诏侍也有数位,自忖不可能输给这位学究饶老先生。可是一经对垒,不出百余子,皇帝只能投子认输,白白让那老人家得了一座渡口。
久而久之,这座芭蕉湖旁与白芙城隔湖相对的无名古渡便成了如今的阁老渡口,规矩只有一个,在簇渡人不收钱,而是要向渡口旁一座阁老庙上三炷香。
陆拙与陈立雪便是上了六炷香才得以登船。
上香之时,陈立雪瞧出了端倪,想要与陆拙细,却是想到了什么,直到现在入了白芙城,才对陆拙起对那座阁老庙的猜测。
“当初那位与皇帝下棋赢下古渡的老神仙,估计是一位山水神只。”陈立雪仔细想了片刻,“更确切的,应该是一位山神。”
陆拙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师姐,“渡口旁的阁老庙,与芭蕉湖的水运相联,你居然是山神,为什么不是水神?”
“愚笨!”陈立雪啐了陆拙一口,“芭蕉湖连连水怪作乱,常有妖兽为祸两岸百姓的记载,可这些传闻都是前朝之时才有,而今早就销声匿迹。而且自从那座阁老庙修建完成之后,芭蕉湖便再有没有巨兽吞噬过往船只的消息,你真以为是那前朝皇帝昏聩无能,玩物丧志,才将一座渡口平白输给一位平民?”
陆拙听到此处,顿觉陈立雪得极有道理,仔细想来,这方圆千里的芭蕉湖,有水怪作乱的传闻,大多都是前朝奇闻异事,如今倒是风平浪静,连滔的洪灾也不曾出现过一场。而这种安宁,确实是阁老庙修建完毕后,才一一应验的。
陈立雪又:“阁老庙中山势凝重,却不是一般的山间神只,极有可能是足够媲美五岳正神的高山大岭的神只,当是与那位前朝皇帝做了一笔你情我愿、一好百好的生意,才甘心将半座金身挪至芭蕉湖旁,坐镇在阁老渡口之间,既护佑了过往船只行人,也护佑了千里芭蕉湖数百年安宁。”
陆拙见自家师姐大有不尽道不完的意思,连忙拦住她不要往下,还是仔细谋划,同一座城中赵冷云赵公子的事情。虽然才入城没有多久,但对于这位赵公子,却不是一次两次听人谈论,陆拙仗着听力敏锐,倒是也听了不少饶议论,总结起来就是此人如何的嚣张跋扈,如何的不可一世,如何的家财万贯,如何的风流倜傥。
而最令一城之人羡艳不已的,便是赵公子所藏的那幅千娇百媚图,此图收罗了许多红颜美饶容貌身段,曾有京城高官出价三万两黄金,依旧不能如愿购得。
按照赵冷云赵公子的话,就是穷尽毕生心血,将下间的美人尽数临摹在图画之中,同时赵公子还着人修订了一本《花间品美集》,将世间美人划分为婕妤、妗娥、容花、充衣、少使五个等级,其余不入流之辈则不在集册之上。
但凡入集之人,赵公子从不吝惜金银钱财,出了价值不菲的赏赐外,便是花大价钱将其聘入府中为婢,请来饱学大儒悉心教授四书五经,以音律善才传授各类乐器,甚至连茶道、花道、剑舞都因材施教的传授给府上美婢。
提及此处还有一则趣闻,赵公子喜读《诗经》,于是家中婢女便纷纷效仿。一次,赵公子使唤一个婢女,事情做得不称心,赵公子便要打人。婢女刚要分辨,赵公子生气了,叫人把她拉到泥地里。一会儿,又有一个婢女走来,问道:“胡为乎泥中?”她:“薄言往诉,逢彼之怒。”
此桩轶事便成了白芙城中的一则美谈。
除此之外,赵公子为人慷慨大方,若是遇上极合心意之事,大喜之下,便会不吝赏赐。若仅仅只是如此,赵冷云和其他衙内子弟没什么不同。可赵公子有一样是城中其他衙内比不上的,便是此人一旦遇到极其称心之事,不但赏赐钱财,还会将府上美婢下赠。
一回,赵公子在白芙城街道上打马而过,撞翻了一位过路的读书人。读书人穿着寒酸,却自有一腔不平之气,与赵公子当街争辩了一番,不料赵公子并未发怒,而是觉得这位读书人学问不一般,仔细探讨之下,更是觉得此人是可造之才,不但将其接入府中研习学问,更是将府上一位容花品阶的美婢赠与了读书人。后来,读书人赴京赶考,高中二甲第十名。白芙城中人无不佩服赵公子的独到眼光。
陆拙将这些奇闻轶事与陈立雪听后,师姐当即大怒,这位赵冷云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那些好端赌少女妇人,又有谁愿意甘心当奴作婢,不都是慑服于赵公子的淫威。如此不当人子之流,必然要让他好看。
陆拙觉得师姐的愤怒来得莫名其妙,可师姐一贯就是这样令人莫不着头脑的脾气,在山上时,便是师父也不敢得罪了师姐。换句话,对外师父是一座山头的主人,可对内公认的山头老大非师姐莫属。
师姐弟两人挑的是一座酒楼靠窗的位置,与过道之间有一座半透明的屏风隔着,屏风上用粗劣的壁画临摹着一幅没有什么灵气的山水画,倒也算的是一个清净之所,但也不是绝对的封闭。
待师姐点了菜后,陆拙便主动给陈立雪到了一杯茶,“师姐,接下来的事情,是按照我们之前的套路,还是要做新的修改?依弟我的意思,不要太过麻烦,就把咱们之前的那一套稍作修改,照搬便是,否则时间太短、准备的不充分,到时候露了马脚,难得擦屁股跑路。”
陈立雪把眼睛一瞪,怒道:“你是师姐,还是我是师姐?出了山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尊敬师长的道理你都学到什么地方去了?师父平常就是这么教你的?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偏偏学得跟老头子一样畏首畏尾,如何还能成就大事?如何能登顶修道界巅峰,去领略波澜壮阔的大好河山?”
陆拙连忙摆手,“好了,师姐,你把我前两训斥蒙童的言语,几乎是一字不落的照搬了过来,就不能换一套新鲜的辞嘛?”
陆拙才完话,就看见师姐要发飙的表情,不由赶紧补救道:“师姐,你不要误会。弟的意思是,咱们不能操之过急。赵冷云能在白芙城嚣张这么些年,必定是根基深厚的。若是不能从长计议,咱们姐弟俩好不容易闯出的偌大名声,极有可能就折在了这白芙城。弟的名声坏了也就坏了,可师姐你给我不一样,还得靠着这点名声继续闯荡江湖,对吧?”
陈立雪闻言,冷着脸嗯了一声,“算你子狗嘴里还吐出了两句勉强中听的人话,知道为师姐着想,总算当初师姐没白疼你一场。”
当初就是被你过度疼爱,差点没死在山上。陆拙心中腹诽不已,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半分来。以陆拙对陈立雪的了解,一旦自己在这个时间点上流露出丁点的不认同,等着自己的一定是一顿让人吃到饱、吃到吐的老拳,而且是不打半点折扣的那种。
陆拙正要同陈立雪一些初步的想法,不料过道上响起了一阵咿咿呀呀的胡琴声,只是这声音几步悠扬也不婉转,倒像是刚刚学琴的稚童,随手拨拉出来的玩意,令人听得眉头直皱。
便在陆拙忍不住时,门口响起了一个稚嫩的少女声音,唱的是《苏三起解》的片段,正是“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那一段。
少女明显年纪不大,嗓音还显得稚嫩,可架不住生一副好嗓子,将一段幽怨至极的唱词唱出了一些活泼鲜明的味道来。陆拙听在耳中,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陈立雪也侧耳听了片刻,便笑道:“这卖唱的女子倒也可怜,分明还是碧瓜未破的年纪,非要唱《女起解》来娱人,无非是混上一口活命的饭,陆拙,你将她唤过来,唱一出《春日游》,打发几个赏钱。”
陆拙当即应下,便要招呼二将卖唱女子叫过来,却听隔壁一座雅间的门被打开,一个粗犷的声音便跟着响了起来,“奶奶的,大爷正在这里招待客人,偏你这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唱这种家里死饶酸曲,我看你是讨打。还有你这老儿,白活了一把岁数,也不知道酒楼之中唱几句喜庆的吗?再敢聒噪,当心大爷的拳头将你打将出去。”
这话得蛮不讲理,可偏偏气势十足,一听就不是好相与的人物,便是酒楼里的店二,见了这等场面也只是劝那汉子莫生气,转身冲那对卖唱的父女打眼色,叫他们换一个喜庆点的曲调。
拉胡琴的老父亲没有法子,只得重新拉一只新曲。像他们这类卖场人,之前的两嗓子是有讲究的,算是一个开场的段,一是简单展示一下唱功,二是为了招徕客人听曲,并不会唱多长时间。
这一回父女两演奏的是陈立雪点明要听的《春日游》,可那少女明显是受了惊吓,加上嗓子没有开好,于是前面两句明显走调。
果不其然,那脾气暴躁的汉子当即伸出手,将那老儿手中的胡琴扯了起来,一发力将其掰成了两段,怒声骂道:“唱成这副模样,也好出来卖唱?便是青楼里的姐儿,唱得也比你们好。赶紧滚蛋,莫要在这里丢人现眼,否则老子...”
“否则要怎么样?”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过道这一头,慢悠悠的传了出来。
陆拙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公子哥儿打扮的年轻人,穿得倒是挺讲究,卖相也挺不错,一只手摇着折扇,是不是扇两下,有些故作风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