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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0章 梦

    2019年2月14日,北京,小雪,北新桥簋街东直门交道胡同415号。

    这是一个普通的四合院,大门虚掩着。

    莫琰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墨镜男架着,立在院子里。

    另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喧子攥紧了拳头,使劲往他肚子上捣:“老太太,我听说你们家就这一个儿子,三代单传吧!

    家里有这么大的院子,为了百十来万块钱,折了儿子的命,不值当吧!”

    莫琰被揍的鼻青脸肿,要不是两个墨镜男架着,恐怕都要栽倒到地上了。

    莫琰呆呆地望着门口,这一出端都是因莫璇的丈夫金睿而起的,这狗杂种用甜言蜜语把他的傻姐姐哄得一愣一愣的。

    金睿撺掇着莫璇从娘家骗钱还不算,还从外面接了高利贷,惹了这么一帮人天天来家里闹,自己却人间蒸发了。

    大金链子叫嚷着:“老爷子,老太太,钱财那都是身外之物,你们二老要是真这么心狠,那就别怪我了。

    二永,来计个数,好久没练拳了,今天就当这小子是沙包,练练手!”

    墨镜男:“一,二,三……”

    掉了红漆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从细窄的门缝里挤进一个拉着行李箱欣长瘦弱的身影,傅歆。

    她身着深蓝赫本呢子大衣,浅色针织衫打底,脚踩马丁靴,头戴贝雷帽,一幅双梁方框金丝眼镜架在小翘鼻上。

    莫琰还以为去年长沙圣诞节一别,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她居然拖着行李箱来北京找他。

    2019年4月15日,长沙,多云。

    傅歆车祸过去一个月了,傅肇新一进病房就要催促:“傅歆,别整天在这装病,赶紧给我回去上班去,你才刚转正。像你这样娇气,什么时候才能评上优秀讲师!”

    面对父亲无休止的责骂,傅歆仿佛已经有些麻木了,2015年中南大学哲学系毕业,保送本校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生。

    一边读研,一边在长沙第四梯队的大学做代理讲师,每一步都是傅肇新运筹帷幄,从盘算,打点到事成,不知费了多少功夫。

    遭遇车祸大难不死,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的傅歆仿佛比之前话更少了,整天心事重重的。

    2019年5月6日,中南科技大学小长假中,校心理咨询处。

    心理咨询处刘主任:“还是总是做那个梦吗?”

    傅歆点点头。

    刘主任:“如果说是创伤后遗症,你的临床表现也太独特了。梦见自己变成另一个人,这或许是你内心深处的愿莫,被这场事故刺激后,更加强烈地表现了出来。”

    傅歆:“我甚至到湘雅医院精神科去做了精神鉴定,自己是否是双重人格,检查结果是否定的。可是,我能感觉地到,那不是我,虽然长相一模一样,但是……

    还有更不可思议的,那天陪一个朋友去琴行看琴,我发现我居然会弹钢琴和爵士舞,还学会了画素描和油画,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学过这些……”

    刘主任的眉头缩成一个疙瘩,他和傅肇新是同学,他是看着傅歆长大的,傅肇新总是说这些才艺除了让孩子分心没别的用,像傅歆这样家境尚可,却从来没有学过才艺的女孩子还真不多。

    如果只是见过别人操作,自己看看就会,傅歆还真不是那块材料,傅歆就是那种事半功倍,在学习上付出别人十倍努力的人,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傅歆:“刘主任,你相信有平行世界吗?不久前,我回老屋打扫,在信箱里看到了一封北平寄来的信,泛黄的纸张,竖排的狼毫毛笔字,信尾的日期是民国三十五年。”

    刘主任更惊讶了:“信上写了什么?”

    傅歆:“中间部分是空白的,只有开头的一个称呼,和末尾的署名莫琰及日期,我还专门拿着信封到天心阁古玩市场去请人看,信封和邮票都是民国年代的,不是赝品。”

    傅歆和值班的刘主任长谈了两个小时,终于下定决心,向学校请长假,亲自去一趟北京。

    五一小长假期间,校园里空空荡荡的,刘主任站在咨询中心门口目送傅歆:“潇潇,你真的要去?信封上的可是1946年的地址,即便真的存在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可能早就拆了。”

    傅歆点点头。

    长沙的梅雨季还没有来,天气很晴,傅歆的心情却很不舒畅。刚刚她犹豫了半天没有说的,是她的梦里出现了谢灏。

    谢灏,对于傅歆来说,是同住在徐祠巷里的小哥哥,是从小学到雅礼中学都同班的同学少年,是宁可被分到最最冷门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拼进同一所大学的灯塔一样的存在。

    傅歆,为了谢灏把自己的两肋都要插断了,为了帮谢灏追上心仪的女生唐夏,傅歆,费心费力把自己调到唐夏的宿舍,从此当上了唐夏的使唤丫头。

    在傅肇新和傅妈妈看来,谢灏就是笼罩着傅歆的一层雾霾,为了让自己更像谢灏的哥们,甚至从中学时代就刻意穿着中性化。

    只要有谢灏的存在,不论多么优秀的男生像傅歆示好,傅歆都会斩钉截铁地拒绝。

    终于熬到谢灏读完硕士,带着唐夏,双宿双飞,拿着顶级offer直奔北京,傅歆也被熬成了剩女。至少,值得欣慰的是,经过无休无止的劝说总算是愿意接受家里安排的相亲了。

    但是真正让傅歆下定决心去北京的是出现在她电脑日记簿里的一篇日记,作者正是傅曦。

    2019年4月15日,长沙,多云

    傅歆:

    你好,恭喜你今天出院,从你车祸那天我们相识,已经半个月了,关于我的事在这里先不赘述了,你会慢慢知道的。

    我就开门见山了,写这篇日记的目的是想给你提个建议,去北京吧!

    去帮我找到莫琰,他最近有点麻烦事,但靠他最近有点难办,我在这没什么能靠的人,也只有找你帮忙了。

    如果你选择拒绝,那恭喜你,你的躯壳终将会成为我的。如果你接受我的建议,也恭喜你,我的愿望达成,自然会离开你。

    傅曦

    傅歆回到家,轻描淡写地和傅妈妈说了要到北京的事,傅妈妈马上就想到了谢灏,一个多小时的追问下,终于明白了,那个奇异的梦里有谢灏,傅歆现在要不顾一切地奔到北京去。

    傅肇新回来,自然是一番唇枪舌战,父女两个闹得邻居都威胁要告到居委会去,才在傅妈妈的劝说下,达成了停火协议。

    傅歆可以在大学放暑假期间去北京,但是不得因为北京发生的任何事,与任何人扯上关系,随意抛弃自己在长沙的一切。否则,傅肇新一定会竭尽所能让傅歆没好日子过。

    傅歆提前了自己的公共课程的考试日期,把工作都安排妥当之后,便起身去了北京。

    2019年6月20日,北京。

    来北京的第三天。

    刘主任说的不错,70多年过去了,那封信上写的地址确实已经找不到了,昨天一晚上彻夜难眠,傅歆决定到户籍中心去查这个叫莫琰的人,如果还是找不到,就再见谢灏和唐夏一面,然后随便逛逛,回长沙。

    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和途径,恐怕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正想着要不要麻烦谢灏,谢灏便打电话来了。

    傅歆跟谢灏说了前因后果,电话那头谢灏的声音里都带出了温柔的笑声:“你啊,就是压力太大了,成天胡思乱想,不管怎么说,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一定帮你,让你安安心心回长沙。”

    银行管培生人面就是广,又等了两天,终于有消息了,还真的有叫莫琰的人,一共188个,从大数据库里搜索出来的照片,傅歆一张一张翻看,和记忆里迷迷糊糊的轮廓比对,终于对应上了第150张。

    帮忙的技术人员调出了莫琰的资料,北京人,1996年4月1日生,家住东城区,在北京电力高等专科读了电力工程和自动化之后,校园招聘进了首都电网。

    技术员问:“你们要找这个人?要小心点,他可能有暴力倾向,最新更新的资料,他因为打人被拘留了24小时,还经常被街坊邻居投诉。不过,被投诉闹到家里老人要卖房的地步还真少见。”

    傅歆拿着新鲜出炉的地址找到了这个二环的四合院,沿着紫禁城的一道红墙往里走十五分钟,终于到了。

    还没踏进院子,傅歆就听到里面的吵架声,接着一个脑门流血的年轻人莫琰迈着大步踏出来。莫琰瞥了傅歆一眼,这家伙是男是女?

    看衣着像是男的,当下最流行的小鲜肉都是这款。看眉眼,像女的,二姐莫璇最爱追的泰国片里,俩女的谈对象,其中一个就这款的。

    傅歆没管他的目光,朝里面走。

    莫琰见她一个生人朝里走,转身问:“你找谁?这里面现在就一家。”

    傅歆:“我找莫琰。”

    莫琰横眉瞪眼:“你是谁?找我什么事?”

    傅歆:“我叫傅歆。你家有干净纱布和止血药吗?我可以帮你简单包扎一下。”

    莫琰眼睛瞪得更大了:“傅歆?还没找你呢,你先找上门了,装神弄鬼的想干嘛?”

    站在一旁的谢灏觉得这个莫琰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出来打圆场:“对不起,我们弄错了,这就走!”

    莫琰:“等会,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在这等着,叫傅歆的跟我进来,还有事问你。”

    斑驳地掉了漆的大门,布满爬山虎的影壁,种着一株孤零零的荷花的大瓮,正屋,东厢,西厢,和梦里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傅歆跟着莫琰进了屋子,要说有什么不同,只是这院子屋里的布置更加现代化。莫琰走到里屋去找东西,傅歆以为他要那止血药和绷带。

    没想到,莫琰拿出来一封信,上面的钢笔字迹居然和自己的有些像,也是粗糙发黄的宣纸,陈旧的邮票,老式信封。上面的地址正是自己收到那封信的发出地址。

    莫琰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你跟踪我到这,有什么目的?”

    还以为长沙一别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没想到她居然来北京了。

    2015年9月,莫琰坐着高铁背着行李来长沙上大学。一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为什么舍近求远跑长沙来上大学。

    从火车上,就有好事的大爷阿姨一路上问个不停。

    这事还得从高考结束之后说起。

    2015年6月下旬,莫琰查了自己的高考成绩,连三本线都没上,只能报个大专,莫老爷子的意思是再复读一年。

    莫琰怎么能放心让唐夏一个人上大学,自己去读高中呢!

    非但不能回去读高中,最好还能和唐夏读同一所大学,莫琰毫不犹豫地将唐夏的志愿拿过来,复制一份,同一所学校,最冷门的专业。

    即便这样还是意料之后落榜了。莫琰不灰心,不还有补录呢吗!抱着不报浪费,报了未必能录的想法,莫琰误打误撞长沙的这所学校录取了。

    湖南商学院,湖南的一所二本学校,哲学专业。

    这可把莫家上下给乐坏了,连本科线都没上,却被一个二本学校给录取了,虽然远了点,专业冷门了点。

    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些年在胡同里飞扬跋扈惯了,让莫琰出去受受罪,历练历练也未尝不是好事。

    莫琰心里一万个不乐意,但是想起高考前和唐夏的约定,如果自己考不上大学就要自愿离开唐夏的约定,还是背上行囊,去长沙报到了。

    这只是灾难的开始。

    莫琰报到的第二天就收到了唐夏的分手短信,唐夏的话语很简洁,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还警告莫琰不要再来找自己。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微信和QQ都直接删除。够绝的呀!

    莫琰越想越生气,没跟学校打一声招呼,早上直接坐高铁,回了北京,堵在唐夏的家门口等。

    等来的却是一顿臭骂和所谓的真相。

    唐夏说她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莫琰,只是莫家老爷子私下求她,让她劝莫琰好好学习,她经过慎重考虑之后才答应和莫琰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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