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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顾盼感觉自己飞奔在一条狭长的走廊里,身后是一片黑暗,前方则是耀眼的白光。

    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大概人人都体会过这样的状态,梦里的自己意识到这是梦之后,突然跳出来以上帝的视角沾沾自喜地冷眼旁观。

    顾盼现在就是这样,她知道通常情况下意味着自己已经进入了浅睡眠状态,马上就快醒了,梦里的她一边不受控制的飞奔,一边在心中吐槽,“啧,没想到我内心还是个热爱光明厌恶黑暗的好孩子啊,在梦里跑得可真拼命。”

    她越往前跑,光芒越亮,能把眼睛刺瞎的那种亮。

    而且身边从一开始的寂静无声,变声了低声细语,最后变成一片吵嚷,震得她脑仁子疼。

    顾盼心中想到,什么破梦,在梦里累死累活地跑了一通之后,醒过来的方式还这么痛苦。

    她已经醒了,只是懒得睁眼。记忆渐渐回笼,昨天晚上她庆祝三十岁生日,和一群朋友喝了个昏天黑地,后来大概是断片儿了,不过一起喝酒的都是最亲近最靠谱的朋友,应该把她扛回了家,或者附近找酒店开了房。

    只是怎么这么吵啊……

    顾盼头痛欲裂,心想昨天晚上是在自己酒吧喝的,难道有哪个调酒师偷摸着把店里的酒换成了假酒?回头她得去好好查查……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响,“醒了醒了,眼皮动了!”“叫医生叫医生!”“护士小姐你过来看一下!”

    一大群声音嗡嗡地在耳边炸响,顾盼一句话也听不清楚,只觉得头更疼了,闭着眼睛喊道,“艹,吵什么吵,全都给姐闭嘴!”

    身边这帮损友可真行,她都喝成这样了,还不让她一个人清清静静地睡觉,估计是开了套房,又在一起闹腾。

    顾盼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有点沙哑,心想昨晚果真喝的有点过头,没准断片儿了之后又鬼哭狼嚎地唱了一路。不过她运足了力气喊出的声音还是不小的,一嗓子下去果然耳边清净了。

    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简直针落可闻。

    顾盼满意地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不过好像窗帘没有拉上,阳光刺眼得很,顾盼闭着眼睛指使人,“麻烦哪个能动弹的,帮姐把窗帘拉上。”

    然后她就觉得耳朵一痛,为了保护自己,下意识地顺着那道力道走,整个人就被拎着耳朵揪了起来,已经是斜坐着的姿势。

    耳朵是真疼,顾盼是真生气了,“艹!”

    这时候不睁眼不行了,顾盼努力把眼皮睁开,想看看是哪个孙子下手这么没轻没重。

    然后顾盼就愣住了。

    眼前出现的,是一张极为熟悉,又十分陌生的脸。

    “老、老、老、老顾?”

    顾盼半天才把舌头顺过来。

    然后眼神一直在老顾,也就是她爸,脸上上下左右地扫描徘徊,这是老顾吗?还是老顾的哪个远房弟弟?脸是真像,但是怎么一下子看着年轻了这么多?

    和她记忆中,十几年前的脸一模一样。

    老顾脸上的褶子就像是被熨过一样,全都神奇地消失了。

    顾盼顿时激动起来,虽然她才刚三十吧,脸上还没什么皱纹,但是总是有备无患,谁不想在老顾五十多岁这个年纪的时候,看上去依旧有张三十多岁的油光水滑的脸啊!

    顾盼也顾不上耳朵还被老顾揪着了,急切地问道,“您最近又吃什么保健品了?电视购物买的?该不会是成天去听的健康讲座上送的吧……”

    没想到老顾一只手揪着她的耳朵,另一只手就要朝她脸上扇过来。

    顾盼直接懵了,她这样完全没办法躲啊!

    顾盼已经闭上眼睛,准备挨老顾这一巴掌,心想老顾今天是吃错药了?难道那个返老还童的药,有这么大的副作用?能让人失心疯?

    与此同时,顾盼听到她爸就像是和她有心灵感应一样,冲她喊道,“我看你是失心疯了!”

    不过预想之中的巴掌并没有落到她的脸上。顾盼睁开眼,发现老顾的胳膊被一个女人牢牢的抓住,“顾海你冷静点,孩子才刚醒,身体还不知道怎么样,你再把她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

    顾盼的眼睛移到女人的脸上,顿时黏在了上面,她迟疑得叫道,“开慧姐?”

    眼前的女人是褚开慧吧?

    不过也变年轻了,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如果顾盼不知道她的真实年龄的话,肯定会以为褚开慧和自己一般年纪。

    怎么回事?

    她上个礼拜才去看过她爸,怎么短短几天,她爸和褚开慧全都返老还童了?

    顾盼呼吸微微急促,内心升起一丝惶恐,眼神在她爸和褚开慧两人脸上扫了一个来回,又开始四处打量。

    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医院的病房里,而且不是单间,是一间屋里好几张床的那种病房。

    昨天晚上她竟然把自己喝到医院里来了?

    怪不得老顾生那么大的气。

    顾盼强压下心里的怪异,心中想到,她的那帮朋友真是越来越不会做事了,她喝到医院这种事情,怎么能惊动老顾呢。

    而且这住的是什么鬼病房,她都多少年没有去过公立医院了,还是这种多人间,先帮她垫几个钱送她去常去的那家私立医院怎么了?她醒了不就立马把钱还上了……

    心里的怪异感越来越重,就在顾盼快要压不下去的时候,医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帮顾盼简单检查了一番后,说道,“脱离危险了,不过建议再在医院里观察两天。”

    顾盼看到老顾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只是发现她看过来的目光时,立马又板起了脸,装出一副“我超凶”的样子。

    褚开慧则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小盼,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好好商量,以后这种自杀的事情,可万万不能做了。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和你爸也不是一定要……”

    医院病房里都是人,褚开慧不方便把话说的太明白,饶是这样,已经有不少人向他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褚开慧咽下去后半句话,“你先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等你身体养好之后,我们出院再聊。”

    顾海可没有这么多顾忌,直接说道,“顾盼你可真不像我们老顾家的种,寻死腻活地威胁谁呢,不想让我和你褚阿姨在一起,你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就只会自杀这套了?”

    顾海很凶地吼,然而吼着吼着,眼圈就是一红。

    顾盼最看不得她爸哭,每次她爸一哭,她就心软地一塌糊涂,然而现在她却顾不上老顾的眼里,脑子里嗡嗡乱转的都是他爸刚说的话——

    自杀。

    不想让我和你褚阿姨在一起。

    她什么时候自杀了?

    哦对,她小时候是自杀过一次,但那次她根本没想死,就是想吓唬吓唬她爸,拿刀子在手腕上笔划了一下,划了浅浅一道血痕,谁都能看出来这没事,但她爸还是吓得屁滚尿流地连忙把她送医院。

    她什么时候不想让老顾和褚阿姨在一起了?

    他们在一起也十好几年了,她小时候是反对过,但后来她和褚开慧感情也一直不错。

    顾盼心中慌了,老顾这是在说什么啊?

    她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顾盼的目光在病房里环绕一圈,牢牢地锁定贴在角落里的一面镜子上。

    她在老顾和褚开慧的惊呼声中,飞快地翻身下床,一阵风一样地跑到那面有点脏还有两道裂纹的玻璃镜面前。

    她伸手触摸镜子,镜子里的长发女孩也伸手触摸她。

    两个人的手在冷冰冰的镜子上接触在一起。

    她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细细的胳膊和细细的腿,还把上衣撩起来一点,摸了摸自己细的几乎可以一把握住的腰。

    然后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胸,在这样纤瘦的身材上,d罩杯的胸沉甸甸鼓囊囊,显得格外突兀不和谐。

    顾海在顾盼身后,脸已经黑了,吼道,“你又发什么疯!”

    然而顾盼此时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的眼中只有镜子中的女孩。

    女孩已经很高了,肯定有一米七多,发育得似乎过于良好,胸比大多数成年的亚洲女性还要大。

    但是细胳膊细腿,独属于青春期的少女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只有十几岁,顶多刚刚上高中。

    顾盼从镜子里,看到身后一张病床上的老爷爷,正在戴着老花镜读报纸。

    她三步并两步地走到老爷爷的床前,倾斜身子、伸长胳膊,嗖的一下将老爷爷手里的报纸抽走,目光定格在报纸右上角小小的日期上。

    8月1日。

    2007年。

    原来她还没有上高中,正在初二升初三的暑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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