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两相其害取其轻
县丞的确是收了李公子的贿赂银子，李公子也是他偷偷派人叫来的，一时间神色有些惶然，却还是沉下神色来吼了吕雉一句：“本县丞如何保管证物，难道还需要你教吗？”
“的确，我看县丞大人断案不公，办事不力，不知道是偏帮李公子，还是断狱不直！你可知道，断狱不直，依照大秦律法，轻则流放，重则连坐！”吕雉的声音蓦地冷厉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县丞。
县丞被她一阵唬，虽然说不上心虚，但面色多少有些僵硬，提高声音道：“吕娘子对本县丞有什么不满吗？你可知道咆哮公堂，影响断案又是什么罪？”
吕雉毫不畏惧，抬眼看着一边的县令大人，有条不紊地开口道：“我是对县丞不满，不满有二。第一，昨晚李公子报官，说是我家先生烧他的布庄，李公子可有人证？可有物证？为何县丞大人连夜将我家先生押解进大牢？第二，我状告李公子求亲不成，恶意伤人，我呈上了物证，缘何县丞大人不先将李公子押解进大牢，让我等审讯结果？反而将他叫到公堂上，与我大呼小叫？这是什么道理，不知道县令大人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一直在一边装聋作哑的县令见吕雉点名提到了自己，咳咳两声，装模作样道：“依照规矩，初审由县丞主审，并非我的职责。”
“那县令大人的职责是什么？容许下属徇私舞弊，断狱不直，等着民女到御史大夫那里去吗？”吕雉掷地有声地威胁道，“大家都是告状的，我有物证，而李公子人证物证俱无，为何我家先生就要连夜进牢房，而李公子却在此咄咄逼人呢？”
县令早已见识过吕雉的口舌本事，也知道吕家不是一般人家，当即瞪了县丞一眼，气急败坏道：“那还愣着干什么？真要御史大夫过来让本官陪你连坐流放吗？”
“是是是……”县丞点头如捣蒜，正色地命令道，“来人，给我将被告李申押进牢里！”
“县丞大人！大人！”李公子料想不到会来这么一出，吓得面色惨白，不断疾呼道，“我不报案了，两位大人，此事我们私了！私了！”
县丞面色有些难看地看向了县令，县令却直接大手一挥，不悦道：“你当县衙的大门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出就出！此事本官管定了！来人，将他押进大牢审问！”
李公子简直悔不当初，恨恨地剜了一眼吕雉，那阴狠的目光简直恨不得将吕雉千刀万剐一般。
吕雉却一毫不惧，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意。
他现在处于跟张韩一样的境地，加上她对县令的一番敲打，绝对无法再在暗地里对张韩使绊子了。
如此，很大程度上可以免去了严刑逼供的危机。
那李公子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人，在牢房里根本就待不住，只硬撑着一口气，只等派出去捉张贤的小厮带着人回来，便可解脱。
而吕雉这边，根本也没有闲着，她带了足足十个金饼，明目张胆地找到了县令。
那县令现在一见她就皱眉，冷然地扫了她一眼，异常淡漠道：“吕娘子私下找本官何事？县丞已经在审讯两宗案子的犯人，你且耐心些等着结果就是。”
“我找大人，并非是为案子的事。”吕雉淡淡一笑，异常温和淡静。
“那你所谓何事？”县令依然是不悦，沉着脸再次问道。
吕雉动作优雅地将手中的盒子掀开，整齐码着的十个金饼闪闪发亮，令陈县令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
“吕娘子这是做什么？莫非想私相授受，令本官蒙羞？再反口到御史大夫那里告老夫一状？”县令到底清新，虽然金饼令人眼馋，可还是仕途身家来得重要。
“县令大人说的是哪里话？什么私相授受？这金饼，可是我大哥托我给你的，是给我月娘嫂子置办嫁妆的。”吕雉微微一笑，将盛金饼的盒子合上，推到了县令的跟前。
说到月娘这事，县令更是觉得气人，胡子一抽，板着脸道：“我可还没有答应将月娘嫁给你哥！你别瞎说！”
这丫头鬼精得很，送个金饼还想一箭双雕，既讨好了月娘，还将他拉到了自己的阵营中，哪怕之前收了李公子的好处，也不得偏帮于他。
吕雉闻言却脸色一顿，有些僵硬，随即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意，不可置信道：“县令这话是何意？若你不答应将月娘嫂子嫁给我哥，缘何天还没亮，就让车送月娘嫂子到我家乡下庄子里与我哥相会？”
“什么！”县令猛地记起今早，月娘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竟是与那吕泽私会去了！
他只觉得眉心一阵乱跳，但到底还是没有当着吕雉的面发作，僵着脸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收下了，择日再派人跟你父亲商谈婚事事宜。”
月娘既与那吕泽早有首尾，现在怕是连孩子都有了，虽然这个时期，没有什么贞操的概念，但若带着一个别家的孩子嫁去别家，到底不如意。
县令心里就算是憋着火，也得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吕雉见他收下了金饼，唇边的弧度勾得更深了，对着县令行了个礼，不疾不徐道：“那我回去后便与家父说，让他择日上门拜访县令大人，细商婚事。”
县令收了贿赂，又有了月娘这一层关系在，哪怕与那李公子是亲戚，也偏帮不到他的头上去了。
不多时，县丞便带着张韩，韩成，还有李公子一众人上了公堂。
因为这两个案子都有些见不得光，所以公堂外的大门依旧紧闭着。
“吕娘子，李公子已经招供，说是布庄起火与他人没有关系，要撤诉，你待如何？”县丞已经知会了县令的意思，也转告了李公子，这桩案子他讨不得好，李公子也不是蠢人，权衡了一下，两相其害取其轻，打算要吕雉息事宁人。
“既然与别人无关，那县丞大人还不放了我家先生？”吕雉目光冷厉地扫了他一眼，竟有种凛然气势，令他心虚不已。
“放，马上放。”县丞手一挥，当即让官差解了张韩的束缚。
张韩被如此折腾一番，早已醒来，但流血太多，还是精神不济，昏昏沉沉的看了吕雉一眼，声音更是微弱：“娥姁——”
“先生。”吕雉上前搀扶起他，只觉得他浑身发烫，若如火灼。
到底还是发起高热来了。
吕雉敛下了神色，对韩成道：“门外有吕家马车，速速送先生回去，请大夫来诊治。”
韩成被折腾了一宿，也有些精神萎靡，扶着张韩下去了。
吕雉这才敛起了神色，冷冷地剜了一眼那李公子，声音冷薄道：“既然李公子想私了，也不是不可以的。”
李公子此时已经毫无优势，他本来打的主意是想借着张韩逼着吕雉交出张贤，谁料那吕雉倒打一把，将他也弄进了牢里。
再说那县令和县丞明明受了他的好处，说好了要严刑逼供张韩的，此刻却又反口，说不能用刑，要用刑他也得挨上。
而那派出去找纵火凶手的小厮也迟迟不来消息，大抵那吕娘子早就将人送走了，根本无迹可寻。
他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完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咬着牙，冷冷地回瞪了一眼吕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吕娘子还要如何？”
“我家先生因你污蔑，受了着无妄之灾，现在还发起高热，你怎么也得给一点赔偿吧？况且我手里有你设伏我家先生时留下的物证，若我不罢休，李公子还得在这牢里再住上两天。”吕雉有持无恐地睥睨了他一眼。
“吕娥姁！你别太过分了！”李公子气得咬牙，“我已经撤诉，你还想怎么样！”说到那物证，李公子就想吐血，谁知道这个死女人打了他一顿还不止，居然还顺走了他的家传之宝！
“我说了，你若给了赔偿，那我便撤诉，若不给，我便将官司达到底，看看到底是谁吃亏。”吕雉毫不在意地淡淡开口，那语气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
“好，我赔偿！你要多少！”李记布庄才被烧了库房，若再将官司公开，拖得个几天，那口碑和生意绝对会一落千丈的。
“十个金饼！”吕雉面不改色，依旧是淡淡的开口。
正在喝着水的县令一听这话，竟噗的一声将口里的水都喷了出来。
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吕娘子，竟连半点亏也不肯吃，既讨好了他，又救出了人，还一分钱都不花。
实在是高！
他当了这二十年的县令，都自愧不如！
“十个金饼！吕娥姁，你当真是狮子大开口！”李公子差点气晕了过去，他才被烧了库房，这已经是一笔惨绝人寰的损失了，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还要讹诈他十个金饼!
“公子若不想私了，那县丞大人，我们再来说说这恶意伤人——”吕雉神色淡淡地转移了视线，徐徐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