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张贤惨遭毒打死
“现在只有两个方法,一个是缓兵之计,一个是——永绝后患。”张韩睨了吕雉一眼,缓缓开口道。
吕雉眉心一跳,来回踱了两步,低声道:“可是他毕竟身份高贵,若是杀了他,郡守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张韩点了点头,一字一顿道:“所以我说,要永绝后患。”
吕雉蓦地抬起眼,震惊地看着他,他一向行事优柔,都会留一线,果然,只有关乎公子成的身上,他才会露出狠绝手段。
他行事越是如此,便说是说明他放不下过去,放不下复国。
吕雉心底暗暗漫出苦涩之意,哑着声音道:“你做还是我做?”
张韩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动作极为温柔地抚上了吕雉的长发,徐徐开口道:“我本来就计划去东海,若不是瑾珩大婚,现今已在路上了。这事,我来做。”
吕雉心里空落了一片,眼底有些发酸,一时无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俊美冷清的脸庞,深邃幽暗的眼底——
吕雉忽然心里一动,上前一步,紧紧搂住了张韩的腰身。
张韩身子一震,神色动容,不过转瞬,便又压下,恢复了平日的冷淡。
“娥姁——”他嗓音微凉,缓缓开口唤道,唇齿间,却仿佛带有万千种纠结婉转的情意。
“张子房,若你东去此行失败了,你便回来娶我可好?”吕雉将脸埋在他怀里,抑制住自己的泪意,一字一顿地问道。
张韩整个人僵持了好半响,眼底的神色转换了数次,这才缓缓攥紧了拳头,沉声应道:“好。”
吕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里微微一跳,她松开了箍住张翰的双手,抬起眼注视着他,忽然出其不意地踮起了脚尖,将唇印在了他紧紧抿着的唇瓣上。
蜻蜓点水般的一瞬,她面色羞红地挪开了脸,在他耳边宣誓:“我等你回来。”
可她想不到,张韩这一行,竟让她等了那么久。
一夜过去,郡守之子王公子在押解吕泽和韩成的途中遇到绑匪伏击,随行官差及王公子全部身死,犯人吕泽和韩成不知所踪,郡守大怒,严命通缉吕泽和韩成,不过半日,却受刺激过大,暴病而死。
新来的郡守月余便到任,吕雉差人送上了三十块金饼以及两辆上好的马车,这事儿便揭过了。
她在房中扯了一些方絮,给吕泽传了信。
新郡守已上任,过些日子可归,一切安好。
吕雉将方絮卷好,交给吕喜,由吕喜交给前往东海的商队。
她才出门,便撞上了月娘,月娘一把拉住了吕雉:“雉妹妹,可是阿泽哥有消息了?”
“大哥应当过些日子便能归家了,嫂子切勿忧心。”吕雉话音未落,吕喜却慌慌张张地折返回来,喘着粗气道,“娘子,不好了!出事了!”
吕雉眉心重重地一跳,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出了什么事?”
“是先生的弟弟,张贤,他出事了。”吕喜上气不接下气道,“刚才我去送信,商队那边来了消息,皇帝在泰山祭祀,封禅,放火烧了湘山,张贤正好在湘山那带做买卖,他顶撞了官差,被捉进牢里,打死了。”
打死了——
吕雉两眼一黑,整个人都晃了一晃。脑子里只剩下张韩托付自己时那慎重信任的目光。
她,她有何面目去见他?
“雉儿妹妹——”月娘还从来没有见过吕雉露出这种惶恐无助的神色,心里也是一惊,赶紧扶着了吕雉,“雉儿妹妹,你没事吧?”
吕雉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嗡嗡嗡的叫了起来,缓了好一会,苍白的脸上才慢慢恢复了血色。
她一把抓住了吕喜的手臂,声音微颤道:“吕喜,你却追追商队,让他们稍等,我要去东海!”
“雉儿!你一个女孩子你——”月娘脸上浮起了担忧神色。
“不碍事,嫂子,你放心,我一定将大哥完好无缺地带回家给你。我不在家,烦劳你照顾爹娘了。”吕雉不再多话,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
小厮的衣裳,张韩给的匕首,一些必要的伤药,秦半两,金饼——收拾妥当后,她直接牵了后院的马,翻身上马,直奔商队汇集的铺子去。
传信的人便是当日吕泽安排带张贤离开的吕春,他一见吕雉,整个人都焉了下来,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娘子,是我不好,我没看好张贤。”
吕雉本来已经缓缓平复好的心绪又晃动了起来,心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又痛又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蹲下身子,平视吕春,呆愣了好半响,才缓缓开声道:“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吕春眼底有些红,声音梗咽道:“那日,我们在湘山上挑木材,湘山忽然起了火,大家四下逃窜,逃离到山下的时候,这才知道是皇帝下的旨意,张贤气不过,说皇帝不是要烧山,是要烧人,还言语无状,辱骂起皇帝来,这才跟放火的官差起了冲撞,被抓紧了牢里。地方的官差为了邀功,硬是说他是六国的余孽,要谋杀皇帝,让他供出主谋,可哪里有什么主谋,张贤没话可说,竟被活活打死了。”
吕春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跪伏在地上:“是我没看好他,我辜负了大公子的托付。”
活活打死,活活打死——
吕雉此刻只满脑子都是张贤浑身血污被活活打到没气的模样,一颗心不住地颤抖着,连带着身子都不受控制地微颤起来。
“大娘子,大娘子——”一边站着满脸沉痛的吕喜,见吕雉的状况不对,赶紧蹲下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吕雉。
吕雉眼底一滴泪也流不出来,反而是满眼的猩红杀气,忿忿不平道:“那狗皇帝放火烧山,为什么不让人遣散山上商民,如此暴虐,张贤说得分毫不错!”
“大娘子!你不要命了!”吕喜一听,当即吓得面色惨白,赶紧出手紧紧地捂住了吕雉的嘴巴。
吕雉想推开吕喜,可吕喜到底力气比她大,她挣扎了两下,这才缓缓冷静了下来。
她不该意气用事的,一时意气,对自己,对吕家,没有任何的好处。
吕雉眼底的怒意缓缓褪去,露出了一抹哀痛的神色,颓废地坐在地上,嚎哭出来。
吕喜这才慢慢松开了她,神色也是拗痛,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只有那吕春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件物什,交给了吕雉,声音哑得厉害:“这是张贤被捉时瞧瞧交给我的,他,他死后被暴尸街头,不许收敛,我没带回他——”
吕雉伸手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时,吕春的双手都仍在发抖,她透过他的言语神色,都能想得到当时的情况有多么惨烈。
活生生的一个人,他从小看着长大,几乎是一手养大的亲弟弟,活生生被打死,还要暴尸街头。
吕雉不敢想象,不敢想象他知道后,心里会如何的痛。
他一家都死于秦军的铁蹄之下,侥幸带着弟弟逃了出来,隐姓埋名十余年,却想不到,张贤还是不能幸免。
吕雉将吕春手里的东西接过,缓缓揭开了上面染了血色的绢布,层层叠叠的包裹被掀开,手上只余一个玉质的牌子,上面也染了斑驳的血迹,但依稀看以看出,面上刻着的是韩文,一个张字。
这大约,是张家荣耀之时的身份特令,张氏子弟,每人都有之。
她跟张韩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便是以此种玉牌相商,让她带她进城,不过,张韩那块没有字。
吕雉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紧紧攥着了那块玉牌,直将唇瓣都咬出了血来。
吕喜面色沉重地给吕雉递了一方干净的帕子,低声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娘子放宽心罢了,我让人送你回家,这事,我亲自去东海给大公子请罪罢?”
吕雉这才用那帕子胡乱擦了一下面,哽咽着声音道:“不,我去。”
她缓缓抬起头,泪水朦胧的眼眸中透着一股坚定凛冽的气势:“这个事,我得亲口告诉他。”
吕喜也没法,只能将她扶了起来,低声道:“那娘子整理整理,我们该出发了,要是晚了,商队便进不了城。”
吕雉止住了哭声,点头,将那枚玉牌揣在了心口,就这个吕喜的手起了身,上了商队的马车。
她不是没有走过商队,但从来没有哪次心情如此沉重。一路下来,吕雉几乎夜不安眠,每每一睁开眼,就仿佛听见张贤被打得嚎叫的声音,看到他满身血污的样子。
若是当日她能够早一点拦下他,没有让他到李记去纵火——
若是那日,他没有跟着吕春到湘山一带——
跟本没有了若是,他死了,他已经死了,从今之后,再也没有张贤,再也没有了——
张韩他,从此孜然一身,再无一个亲人。
吕雉每每想到这个,就心痛得无法呼吸,当真是感同身受,犹如她自己失去了亲人一般。
她跟本没法想象,若是吕泽,释之,吕媭出了事,她该如何自处?如何平复?
“大娘子,前面好像有个人,受伤了。”她正心思杂乱,赶车的吕喜忽然掀开了帘子,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