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虞生自尽托虞妙
“好,送去见官可以,正好我也有事要找官老爷,不知道五串羊肉串卖一个金饼,官老爷会不会管?”张韩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依旧笑意隐隐地看着那外族人,举止气派,矜贵淡静。
那外族人一下子就有些怂了,看这人的派头不像是普通人,该不会是什么官大爷家的公子哥吧?这些有钱子弟,最是看不他们这些商户,故作路见不平,就是要惹出些事情来讨点好名声。
他这还要做生意,不能得罪了他们。
“算了,算了!今天爷不与你这小乞丐计较,走走走,赶紧走!”他忽然晦气地啐了一声,出手推了那小乞丐一把。
那小乞丐本来就已经几日没有吃饭,瘦小虚弱,被他这么一推,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倒在地上,薄而瘦削的脸庞被地上的沙石一擦,脸上顿时就起了几个血痕。
“哎!你这个人怎么推人啊!”站在一边的吕媭终于也看不下去,上前狠狠地瞪了那摊主一眼,转身将地上的小乞丐扶起来,低声安抚道,“小妙,你没事吧。”
那小乞丐,正是出来买药的虞妙。
“吕姐姐!”虞妙见了吕媭,脸色一阵青白交错,顺着她的手起来,惊慌失措地从自己怀里去掏钱袋,解释道,“我没偷他东西,我有钱的——”
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了钱袋,面色犹豫而悲壮地从钱袋里拿出了一颗用红绳子串起来的珠子,紧紧捏在手心。
“我有这个,这个很值钱的。我不偷东西。”虞妙神色紧张地将那珠子捧在手心,声音干涩。
“有钱怎么不拿出来!小乞丐!”那摊主依旧凶神恶煞,狠狠地横了她一眼,就要伸手去拿珠子,他的手还没有挨着珠子,却蓦地被一颗飞来的石子不偏不倚地砸中了手腕。
“哎哟!痛死了!那个王八蛋的算计老子!出来!”那摊主痛得狰狞地皱了皱眉,横眉竖目地瞪着张韩,“是不是你!”
张韩淡然一笑,神色从容:“这位老兄,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在这里看着,你可以问问是不是我动的手?你可别乱污蔑人!”
那摊主扫了一下四下的人,见人人都有些懵然,心里憋住了一口气,脸色都涨成了猪肝色。
张韩脸上笑意不减,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钱袋,将几个秦半两放到了他跟前的摊车上。
“这个孩子的钱,我替他给了,你若是识趣,便息事宁人,不然闹起来,吃亏的可不是我。”张韩淡淡地说道。
“走吧走吧,算我倒霉!”那摊主嘴上吃着亏,手上的动作却飞快地捡起来案桌上的秦半两。
“多谢公子。”虞妙神色苍白,忽然噗通一声跪了起来。
“哎——”张韩还没有反应过来,吕媭却先惊叫了起来,“小妙儿,小妙儿——姐姐,你快来,小妙儿晕了过去!”
一听说人晕了过去,那摊主赶紧道:“这可不干我事——”他揣了揣怀里的银子,急忙推着车手忙脚乱地走了。
“先把她扶进车子里,去找个大夫瞧瞧吧。”吕雉也上前,要帮着吕媭扶起虞妙。
“吕娘子,还是我来抱她吧。”韩成见吕雉和吕媭都有些吃力,忍不住上前一步出声道。
“公子。”张韩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淡声道,“她是个女孩子。”
“啊?哦。”韩成神色有些尴尬,收回了自己的手,加快了脚步跟上了吕雉和吕媭她们。
虞妙本来就是出来买药的,所以离药铺并不是很远,吕媭很是着急,就地就找了一家药铺,请了大夫过来看。
大夫仔细地将虞妙诊看了一番,叹气道:“着孩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饿了几天,有些营养不良了,虚不受补,先不要给她吃油腻荤腥的东西,再附一副药煎了,便好了。”
吕媭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张嘴就念出了一组药方,让大夫将那虞生需要的药物也一并买了。
一行人折腾了一番,又上了马车,往那虞生住的草庐去。
半道上,那虞妙便醒了。
“吕姐姐。”虞妙的嘴唇干裂,看起来倒是可怜得紧,只目光瑟缩地扫了吕雉一眼,整个身子都微微抖了一下。
“吕姐姐,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她低声说道,扯了扯自己有些短的衣袖,声音微弱。
“怎么会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是去找我姐姐了,我姐姐可厉害了,我们这就回去接了你爹去治病,很快就能治好。”吕媭拿过车里的水囊,给她喂了几口水,柔声安抚道。
她在家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副娇蛮模样,这副贤良的样子,吕雉倒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大娘子好。”虞妙这会看向吕雉的目光才没有那么戒备,怯怯着声音道。
吕雉看着这副认亲般的场景,竟有些无所适从了。
说实话,从心底里,她绝对是不同意吕媭跟那虞生父女两人再有牵扯的,但这孩子也确实可怜得紧,她又说不出伤人的话,只能僵硬着脸色嗯了一声。
车子不紧不慢地走着,不多时,便又回到了那草庐里。
虞妙赶紧从吕媭手里接过了药包,率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吕姐姐,我先去给我爹煎药了。”
“好,你慢点。”吕媭点了点头,也跟着下了马车。
吕雉在最后,她本着讨好姐姐的心意,想要伸手扶她一把,吕雉却当没有看到一般,自己跳下了车。
“姐姐——”吕媭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硬着头皮,想要求吕雉宽限她几日,再照顾那虞生多几日。
“不必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吕雉早有预料,冷着脸出声,目光看向了那小道,“先生和成公子的马车就在后面,他们会接那虞生去治病的。”
“姐姐——”吕媭眼眶有些红,正要出声,却听得草庐里的虞妙凄厉地尖叫了一声,“爹!”
那绝望凄厉的叫声,令吕雉顿觉不妙,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吕媭的动作更快,飞快地往草庐里跑了进去,吕雉也紧紧跟了上前。
进了草庐,只见地上撒了满地的药,虞妙跪倒在榻边,整个人已经失了魂。
榻上那虞生,嘴角一摊的黑血,案桌上还有半碗的药渣。
吕雉端起那药碗嗅了嗅,声音惋惜道:“是断肠草,他自尽了。”
“虞生!虞生!你怎么那么傻!”吕媭本来就红着的眼眶,此刻大颗大颗地掉下眼泪来,声音干涩哽咽着,“我说了会治好你的,你怎么不信我!虞生!”
吕媭也跪倒在床榻上,和那虞妙抱头痛哭起来。
吕雉叹了一口气,低头扫了那虞生一眼,心知他是看吕媭找来了自己,觉得虞妙有所托付了,便不想再连累她们了。
都是命苦的人。
“小姑娘,起来吧。”吕雉伸手扶起了虞妙,许诺道,“你别怕,我们不会丢下你的。”
虞妙紧紧揪住了吕雉的袖子,声音微微颤抖道:“娘死了,爹也死了,都死了,他们说我是天煞孤星,是我克死了他们——”
“不是不是,不管你的事,你只是个孩子。”吕雉心情复杂,抬起眼注视着虞妙泪水汪汪又空洞的大眼,一字一顿道,“人早晚都有一死的,何时死,如何死,都是命数,并不关你事。每天都有人死,战场杀敌的,生病的,意外的,还有自尽的——甚至有饿死的,这难道都与你有关吗?”
从小到大,都有人说她是天煞孤星,虞妙从来没有听过如吕雉所说的这般,一时间有些征楞,懵懵地看着吕雉。
“起来吧,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先安葬了你爹。”吕雉拉着她起身,低声道,“你爹中毒颇深,他是不想再拖累你们了。”
“雉儿。”正说着话,张韩和韩成已经带着大夫赶到了。
吕雉抬起眼看了张韩一眼,目光有些无奈道:“他自尽了。”
大夫赶紧提了药箱上前,看了一眼,摇了摇头道:“本来就中了毒,又服了断肠草,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张韩给了诊金,让赶车的小厮将大夫送走了。
“劳烦先生找人将他安葬了。”吕雉走近张韩,低声道。
“嗯,我已经吩咐小厮了。”张韩拍了拍她的背,看着那孝子,叹了口气道,“孤苦无依,这孩子也是可怜。”
“从今之后,她就跟着我们了。”吕雉牵过张韩的手,两人十指紧扣,看着虞妙,问道,“虞妙是吧?你愿意跟着我们吗?”
虞妙抬起眼看了张韩一眼,认出他正是刚才保住了自己母亲遗物的那位公子,当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应道:“虞妙愿意跟着公子夫人。”
吕雉还是第一次被人叫作夫人,因为两人尚未成亲,就连韩成都是仍叫自己大娘子的,并没改口。
“别动不动就磕头,赶紧起来吧。”吕雉拉起她,柔声道,“你以后就唤他一声先生便好。”
虞妙还没有答应,吕媭哭得微哑的声音却打断了三人:“姐姐,她是我的女儿,哪有跟着你和先生的道理?我要带她回单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