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收下吧,三个字,像一把利刃一样带着无限的恶狠,狠狠的一刀插向洛书的心脏。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样一个拥有现代人灵魂的她,竟然也会面临这样的场景。
往日那些誓言有多感动,在这一刻听到主仆密谈就有多么的讽刺。
她觉得胸腔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上不去下不来。
窒息一般的疼痛。
而腹部的绞痛正汹涌的向自己奔腾而来。
血顺着衣衫滴落,将她下半身的衣裙尽数染红。
她感觉到肚子里的生命,正在缓缓流逝。
满目的鲜红与苍白。
胸腔里的钝痛隐隐而来。
心一瞬间如同被抽空一样的痛。
她扶着墙壁坐了下来,那些因药物而产生的能量几乎在一瞬间的功夫,全数熄灭。
那种浑身的无力感涌了上来。
她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腹。
她曾经无比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自幼无父无母,她从便知道对父母的期盼有多深。
她想给这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一个健康快乐的人格,一个幸福的不懂事的童年。
这是她一生所奢求的。
而这一切,被一个她最深爱的人,一个她最没有防备的人,彻底毁灭了。
她静静的坐在墙根之下。
任身下的热血流出体内,凝结而痂,生命随着温度而流逝。
泪无声而落。
星光浅淡,如碎银镶嵌于藏蓝色的幕之上。
晚来的风将烛火吹的明灭。
屋子里满布着血腥之气。
吱呀……
有人缓缓打开了门。
屋内的烛火因门外的风来,刮起一阵风,卷带着廊檐下蜀葵的香气。
叶沉进来,见她静静的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一言不发,下身一滩血迹,心登时一动。
他大步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来,一边对着门外的侍从喊道,“快去把伯颜找来,快!”
入手的粘腻之感让他心神一慌,差点没松开手让她再度掉在地上。
他声音有些颤抖,看着面无表情脸色苍白到极致的洛书。
“怎么会这样,才不到半个时辰!”
洛书抬眼看了看他。
这个眉眼俊美到极致的男人,这张脸近乎到妖孽的男人。
这双深邃漆黑又情深的眼睛。
多么可笑呢。
自己实在是太蠢了,他首先是一个帝王,其次才是一个男人。
他胸怀下,卧薪尝胆十八年,一朝夺位,如何能轻而易举的放弃这滔的权利。
如何能为她一人放弃。
况且她的身份如此特殊,特殊到像是一种瘟疫一样,让整个九州大陆的人去追杀。
让四国皇室为她的存在而担忧。
叶沉见她直愣愣的看着他,一言不发,“你话,你话呀!”
“你杀了我吧!”
许久之后,洛书终于开口了。
叶沉肩膀狠狠一震,眼底涌上了浓浓的不解,“你什么?”
洛书看着他这副样子,无力一笑,“我,让你杀了我!”
叶沉抱着她的手逐渐收紧,他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他将她放到床上,让门外的侍女召唤进来,“给她换身衣服!”
随即大步离去。
他再次回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了。
伯颜跟在他后面。
他站在门外,一脸疲惫,没有进去。
许久之后,伯颜出来,“孩子没有了,你给她喝了什么?”
叶沉双眸狠狠一缩,“是你师傅开的药!”
伯颜猛然抬头,“药渣在何处?”
身后有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药渣送了进来。
伯颜仔细嗅了嗅,随即摇头,“这药没有问题,是谁端进来的?”
接着有一个侍女跑上前来,战战兢兢,“是奴婢亲自端进来的,就在这廊檐之下,众多隐卫的眼皮子底下,奴婢不可能下药害姑娘的!”
伯颜又将那盛药的碗拿起来看了看,终于没有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他方才想起来,师傅之前所的那些被浸润了冰魄花粉的纱布。
不再多言。
……
不知道睡了多久,洛书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一般。
昏暗地不知年月。
她从没有现在这样,活的这么迷糊。
太过清醒又能怎样,她懒得去思考。
“你醒了”
伯颜进来,远远的坐在桌前。
“嗯”
“你的孩子……”
“不要再了!”
她语气骤然变得凌冽起来。
伯颜怔了怔,他从未见过这样疾言厉色的洛书。
她总是那样浅浅的笑着,淡泊宁静,谈及案子的时候,却又是那样侃侃而谈。
而这种失落的样子,真是让他觉得极是陌生。
“你好好休息,你大哥的蛊毒已解了”
洛书动了动,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
伯颜叹息一声,“不客气,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会,会遇到这种境况!”
洛书自嘲一笑,“我自诩这下没有窥探不透的人心,却没想到,最难窥探的是自己!”
伯颜见她双眼睛湿润,透着无尽的苍凉与茫然,心狠狠一窒。
他不知道该什么,才能让她不这般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减轻她的痛苦。
一身医术可以治得了伤病,却无法治疗已经受伤而死的心。
“我明再来看你!”
她别过头去,不再话。
许久之后,屋内安静下来。
洛书睁开眼睛,看着床顶上的帐幔。
有逶迤而来的月色,透了进来。
一室无声。
她不知道暗影里,有个人,一直默默无声。
……
三日后
她拒绝了任何饶探视。
更加不知道这三以来,外面早已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
大夏临安城已经合围之势将长安城包围住,长安城沦陷只在瞬息之间。
大金国草原十二部的联合起来准备进攻燕京城。
并且围困住了正前往圣都的几位辅政大臣。
草原十二部早在燕京城改头换面之后,早已没有了和燕京政权分庭抗衡的能力,究竟是谁,在幕后将那些零碎的力量聚集起来的。
她早已不再有心去关注。
是谁,你必须承认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是属于孤独的,而努力成长是在开门办学里可以进行的最好游戏。
成长……
呵,这算是成长吗?
洛书静静的躺在床上。
这三日来,她一直在不停的思考着,不和任何人话。
孤独,一个让心灵能平静下来思考的东西。
或许因为这件事情,这间屋里周围都安静的出奇。
忽然有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忙来,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洛书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侍女。
她对她没有什么印象。
“姑娘快去看看吧,桃姐,她快被人杀了!”
洛书眼底骤然一震。
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猛的起身。
由于长时间卧床,乍然一起身,眼前一黑,让她几乎摔倒在地上。
“在哪儿带我去!”
她这几日来一直沉浸在被欺骗的痛苦之中,一直未曾注意到桃自那几之后,便没有出现在她身边。
而在之前桃曾与她坦诚出自己的身份。
难道是叶沉察觉了她的身份?
还未进院落,便嗅到了阵浓郁的血腥之气。
明晃晃的院子里。
阳光温煦。
而地上静静躺着的人,除了那一颗头之外,早已不成人形。
而院中一人站在台阶之上,正是裴述。
“桃……”
洛书奔过去,一把将桃抱起来。
湿腻的鲜血和碎肉让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桃,你怎么样了?”
桃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断断续续的,“、姐,你,你别哭,你,你一哭,我,我就舍不得,得,死了……”
洛书鼻根一阵酸涩,眼泪扑簌的掉了下来。
“好,我不哭,你不死,不死……”
桃因疼痛而有些扭曲的脸,咳了一声,一口血沫子吐了出来。
“嗯,,姐,你,你快,快跑,他,们,想、想杀,杀你……”
桃的声音再也无法发出来。
苍白的手指,缓缓落了下来。
这个跟在自己身边一路从蛮金手里,相依为命的姑娘。
这个为了保护自己而生生将自己的半边脸烧毁的姑娘。
这个因落难之时,都不曾离弃她的姑娘。
纵是她是有目的的去接近,心思不单纯的跟在她身边。
但这两年的相处,两年的以命相护,两年来日日夜夜的照顾,早已将那些有阴谋却无暗算的算计抵消。
她,也从未怨恨过她。
而如今,这个姑娘不是死在云州的战火里,不是死在凶险的诡谲暗算。
而是死在那些曾经她视为友人,视为战友,真诚相待的人手郑
洛书心底的悲愤终于爆发出来。
她再也无法抑制的仰头长喝,泪水顺眼眼角汹涌彭拜。
她看着站在台阶之上,手持着长剑,微风凌凌的裴述。
看着那长剑之上滴落的血迹。
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纵身一跃,拿着长剑直直向裴述身上刺去。
裴述似乎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迟到了一步。
他只能急急后退。
而洛书剑锋逼人,带着层层罡气,所向披靡,如白虹饮涧,玉龙下山,剑锋骇人。
裴述直直后退,只躲避却不出手。
洛书已被桃之气,和那满目的苍红鲜血模糊了眼睛。
下手毫不留情,招蘸逼人性命。
很快裴述身上的伤口多了起来。
裴述脚下骤然一顿,摔倒在地上。
眼看着洛书的剑尖便要刺入裴述的胸前。
叮……
洛书手中一阵剧痛,手中长剑被人狠狠打飞。
叶沉脸色苍白,以手拄剑,目光凉薄而深邃的看着她,一言不发。
四目相对,地间只剩下了风声。
叶沉不再看她,缓缓将裴述扶起来,看着他满身的伤口,心底涌出一阵悲凉。
“你没事吧”
裴述因疼痛而满头大汗的脸上,挤出了一丝她再熟悉不过的笑。
“没事,死不了!”
叶沉将裴述搀扶起来,交给了身后闻声而来的侍卫。
而彼时外围的院落里,再次传来打斗之声。
洛书只觉得身边一阵疾风刮过,回头一看,竟然是贺涛。
这几日他消瘦了不少。
看了一眼静静躺在那里的桃,一阵悲凉。
“洛姑娘,快走!”
最后一个走字还未完,便听见身后赶来的脚步声。
贺涛费力的抵挡着那些慢慢涌进来的人,哀求似得看着洛书,让她快些离开。
洛书一脸茫然的看着叶沉。
他站在台阶之上,一身白衣,唇色苍白,看上去很是虚弱。
他手持着裴述留下的那一柄长剑,剑尖之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
一言不发。
丝毫没有让人阻止这些人剿杀贺涛的动作。
贺涛仰头大喝一声,身后那一排官兵齐齐后退。
他一把拉过洛书,丹田之气一阵,一把将她推上高空。
而彼时,洛书看着正是因为贺涛将她推向了宫墙之外,而失去林挡。
叶沉手中那一柄沾染着血迹的长剑,直直刺入了贺涛的胸腔。
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
随即他看也不看一眼,拄剑立在那里,“把她给我抓回来!”
洛书听到那句话后,狠狠的咬了咬下唇,纵身一跃,翻出了墙外。
而她没有听到叶沉后面的那一句,“不得伤害她分毫!”
这世间的路啊,好像从来没有那么好走的时候。
从前上学是这样,入警是这样。
重生之后又是这样。
洛书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战火连的云州。
那些荒野焦骨,那些浮尸千里,那些碎肉横飞,烈火焰焰。
而此时的前路竟然这般的坎坷。
身边再也没有那个陪伴她一起逃亡,在那些最困难的年月里相互扶持的女孩了。
她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里。
洛书一面狂奔着,一面泪如雨下。
贺涛明明可以逃脱的。
却在最后的关头,将自己送出了宫墙之外。
而他最后那致命的一剑,也是她最爱的人给的。
叶沉,究竟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这世道变了呢?
难道那些所谓的无稽之谈,所谓的玄女神力,真的是让人害怕到这种程度吗?
乌连山的路啊!
可真是崎岖,她一路飞奔早已不记得自己是要逃到什么方向。
如果不是贺逃死前那一吼,她甚至很想看看,叶沉究竟会如何对待她呢?
风越来越冷。
向上的山路也越来越崎岖。
洛书满脑子里都是桃死前,在自己怀里冰凉的身躯。
是裴述冷眼相看,手持着滴血长剑的冷漠,是叶沉愤怒打掉她的剑,是贺涛死前拼死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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