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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解释春风,无限恨

    走廊上打更的人刚过。

    邵韵宅背对着祁祯樾躺在床上,他们自从回来之后就没说一句话。她细细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知道他未曾入睡。

    “你怎么处置珺茹的?”祁祯樾终是没忍住问。

    一下翻过身面对着他,邵韵宅道:“你想知道?我要说我什么都没做你信么。”

    “为何这样?朕以为你恨她。”祁祯樾也面对着她。

    忽然,邵韵宅感觉两人很久没有这样好好说话了。放下心中所有的事,坦诚面对。

    “我若杀了她,你会难过么?”邵韵宅抚摸了一下他的侧颜。祁祯樾长长叹了口气,“比起难过,还是不希望你不甘心。你若是不甘心,那大家都不消停。”

    “放你妈的屁。明明是她不甘心……”说到此处,她突然哽住。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

    祁祯樾握住她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朕只是……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了。以前朕以为,只要碰着你,就是对你好;可不得不说,你也会长大。就像桓清一样。”

    一下怔住了。他难得提起祁祯睿。还是如此平静的提起。

    “你……”

    扯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其实你和桓清有些像。都是毫不掩饰野心的人。却也做不到绝对的狠心。皇后,无论你信不信,朕都热烈得爱过你。”

    “如今是不爱了么?”邵韵宅发觉她竟问得有些颤抖。这种心痛如瞬间蔓延全身,狠狠折磨着她。

    “朕也不知道。”从内到外的累,把他折磨得疲惫不堪。“或许你说得对,你和朕,本就不该在一起,朕一味的强求,大家都不幸。”

    一把拉过他,邵韵宅的鼻尖抵着他的鼻尖。“那就杀了我吧。顺从民意,大家也都解脱。”她尽量让言语平静一些可还是止不住得颤抖,“就像你说得,大家都不幸,别再勉强了。”

    祁祯樾轻声道:“你若是想,朕也可以放你走。”他也不想强求了。

    “不。”邵韵宅凑上去贴上他冰凉的唇。“我走不了。”

    “为何?”祁祯樾贴着她的唇问。

    垂下眼眸,黑暗中他看不见邵韵宅眼中的悲痛欲绝。“你知道的。”

    除了爱你,还有什么多余的理由。

    千藩王府中,祁祯央坐在屋檐上,发着呆看着天边的圆月。

    圆月边飘来几朵云,遮住了它,变得朦朦胧胧。

    “别烦了。”毛珂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给他递了一壶酒。“越烦越想不开。”

    “我是觉得……好生没意思。”祁祯央喝了一大口酒,浑身热乎乎的。

    毛珂托着腮道:“什么好生没意思?今日多凶险啊。”祁祯央敲了一下她的头,“笨。今日伏里早就知道我们的伎俩了。我可真怕他对丫头怎么样。毕竟我得好好照顾丫头,才,才对得起楠枫。”毛珂俯瞰着整个王府,道:“子祥,咱们是不是做错了。看似帮着娘娘,其实是在把她逼上不归路。”

    又喝了一大口酒,祁祯央道:“早就踏上不归路了。伏里逼的。我也越来越看不清他了。他从小就是一个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孩子,有些执拗,特别倔强。但我从来不知,他竟会不择手段。不惜害死这么多人。”他又喝了好几口,毛珂按住他,“你慢点喝,当心醉了栽下去。”

    “没事——诺梨,要不咱们走吧。”他拉起毛珂的手,“你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值得留下。”

    深知他的心性桀骜无拘,这里太过压抑,他留不下。毛珂微微一笑,有些心酸。“那娘娘怎么办啊?”

    祁祯央热劲儿上来了,眼睛红红的。“你还记得,还记得丫头跟我们说过什么么?”

    这么一说,毛珂的眼圈立刻红了。祁祯央见状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没事,没事……我不会让她有事的。”

    次日天亮,邵韵宅起床,身边早已没了人。

    “采花——”

    唤了好几声,采花才来。

    “娘娘……”

    “你这是怎么了?”邵韵宅察觉出了她的异样,“出什么事了?”

    采花道:“娘娘,珩贵妃的父亲自缢了。说是宁愿自尽也不要看着皇上糊涂下去……今早群臣和皇上顶了一句,说,说要废后,一个个都被皇上拖出去打了十大板。哦,其中许大人生前的门生顾大人犹为激奋,还被赵王殿下叱骂了几句。禾子管事方才过来说,尽量不让娘娘出去,连六宫请安,皇上都给免了……”

    “顾大人?”邵韵宅冷冷地问,“你别告诉老娘这个人叫顾画城。”

    “貌似是这个人……”

    一下起床,邵韵宅坐在梳妆镜前骂道:“操,这是什么复仇者联盟啊。采花,化妆,本宫要去一趟凌霜殿。”

    “啊?”采花看邵韵宅坚决,不敢不依。

    凌霜殿中,许珺茹抱着一把老旧的木琴,穿着一件素白的衣裙坐在窗前出神。凌霜殿中的人已经走完了,只剩下凤渝一人陪着她。

    “娘娘,今日的早膳还没用呢吧,要不要我再去热热?”凤渝在一旁问。

    许珺茹微微闭眼,“不用,也吃不下了。”她浑身都疼,骨子里还泛着痒。邵韵宅昨日让人给她喂下了决心丸,浑身又痛又痒,日日折磨着她。

    “皇后娘娘驾到——”

    门外有人通报道。

    凤渝警惕地站起,“她来干什么?”

    许珺茹按下她,“让她来吧。我如今什么也没有了,没什么可以斗得了。”

    “说得好——”邵韵宅刚好进来。“你如今没什么斗得了。许珺茹,你可服气?”

    “我还以为你给我送来的补药是真好心,没想到啊……还是中了你的暗算。”本以为邵韵宅不会这么大张旗鼓地送堕胎药或者毒药来,可惜竟是让她服下像是下蛊了的慢性药。“凤渝屋子里的东西也是你找人放进去的吧?连御医也是你串通好的吧?”

    邵韵宅坐下,“你也不傻,为何当时不说。”

    “我说了,皇上会信么?他一心只信你。”许珺茹放下手中的琴,把凤渝支了出去。她还是有些傲气的,不想让别人看到她挫败的样子。

    邵韵宅忽然笑了起来,但眼中毫无笑意。“我以为你很了解他呢。”

    许珺茹不解地看着她。邵韵宅伸手缕了一下额前的头发,“皇上其实知道。他知道是我陷害你,也知道你是无辜的,孩子是真的。”

    “什么……”许珺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邵韵宅讥讽地笑:“可是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更是让我处置你。”

    “砰——”许珺茹把琴打掉,“你说谎!你只是为了刺激我罢了!我……”

    “你如今已经这样了,我有什么可骗你的。”邵韵宅脸上的笑意消失。“许珺茹,你没了孩子,我也被你害死过一个孩子,这跟公平啊。”

    许珺茹腿发软,“你……你竟然……都知道……”

    “不要觉得一切你做的都天衣无缝,老娘只是不想治你而已了。”

    许珺茹不知不觉眼泪积在了眼眶中。“为何我用一生去爱的男人爱着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他宁愿去爱你也不要看我一眼……”这比身体上的切肤之痛更痛。

    邵韵宅“额”了一声,“这话他妈的怎么听得这么别扭……”

    “这到底是为何……”许珺茹痛哭起来。邵韵宅别过了脸,“可能是他得不到吧。得不到所以爱。”

    突然没了哭声。

    擦擦眼泪,许珺茹带着哭腔问:“那你爱皇上么?”可她问完才想起,许非寒在临终前问过同样的一句话,邵韵宅当时睥睨地看着她说“当然不”。

    长长地叹了口气,邵韵宅瘫坐在椅子上。“我说不爱,骗过了你们所有人,唯独没骗过我自己。你可能觉得我说得话像他妈烂俗小说里的烂俗台词,可感情就是这样,一旦陷入就难免会变得烂俗,变得让人害怕。我们终是凡人吧,谁也做不到比谁更神圣。”

    难以置信地问邵韵宅,“你爱他?你怎么会爱他,你爱遍这世间众人也不肯施舍给他一点爱的啊……”

    缓缓起身,“别问了。”她不想亲口承认。“今日我来……是希望今后你能好好照顾他。他对你比起你姐姐真的不算绝情,肯定不会不理你的。他若是很痛苦或失意的话,你帮帮他。”

    许珺茹疑惑地看着她,“你……”邵韵宅接着道:“我是不会给你解药的,但也不会跟你再争了。”

    她不想再解释,留下一脸疑惑的许珺茹便出去了。出去后,果然禾子派人来接她了。

    邵韵宅也不多问,淡然地伸手让禾子扶她上步辇。

    “禾子,你能不能答应本宫一件事。若是本宫有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能好好安排本宫宫里的人。”邵韵宅坐在步辇上道。

    禾子抬头道:“皇后娘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我答应便是,可娘娘也不能乱想啊。”

    仰起头,邵韵宅看着静谧的天边,今日的天,鲜艳得让人害怕。

    到了寿安宫之后,邵韵宅进宫,看到祁祯樾坐在上座,俯视着她。

    “皇上在等臣妾么。”她跪在地上行礼。

    祁祯樾眼中无光,“方才三哥来过了。”

    “嗯,他说什么了?”邵韵宅随口问。他没让她平身。

    “他问朕,楠枫死了朕难过么。”祁祯樾说出这句话时,邵韵宅的胸口猛地一颤。“朕不愿失去任何一个对朕好的人。”

    邵韵宅笑了笑,“别说这个了。皇上叫臣妾来是是想说什么。”

    祁祯樾从回忆中回神。“皇后要不去大奉乐宫住几日吧。”他不想回避,连理由都没编。“不然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忽然笑了一声,邵韵宅抬头看着他,“皇上啊,你还是没处理好臣妾的事吧。压不下去群臣的激愤了吧。”

    “不是……”

    邵韵宅跪在地上微微仰视着他,“臣妾其实已经告诉秦大人他的身世了。”

    这句话让祁祯樾皱了下眉,“你说什么?”

    “皇上,秦大人是前皇后的孩子对吧?臣妾已经从太后那里查到了。”她佯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哎呀,若是皇上不处死臣妾的话,秦大人免不了会谋逆的。毕竟他也是你们祁氏血脉。”

    “你想干什么?”祁祯樾终是崩了,他怒道:“一心求死?”

    扯了扯嘴角,邵韵宅道:“我还没看着我儿子当上太子,我怎么能死。皇上,这么直说了吧,你若是把上书废后的大臣都安排了,咱们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你说——什么?!”祁祯樾怒不可遏,他没想到邵韵宅有一天竟会有如此重逆无道的想法。邵韵宅此时是一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满目野心和戾气,“杀了他们,咱们也就没有阻碍了。顺便告诉皇上,很多事情,看似不是臣妾干的,其实都是臣妾干的。”

    她一直在故意批逆龙鳞。“我也一直在利用皇上的纵容,达到我的目的和我想要的。就像所有人说得一样,我和太子谋反就是想要更多的权利,不愿再被你固制——”

    “你说谎——”祁祯樾吼道,“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白莲花的游戏不想玩了!妈的,老娘是反派,祸国殃民我带干`乱宫围我带担!我从来就是这样,从来也未曾单纯过。咱们相识十几年了,只能说你从未看透我。”她快喘不过气了,犹如溺水一样。

    祁祯樾喘着气,疼痛至颅内,他还是不愿相信,“朕当年认识你时,你就……”

    “这么说吧,我是喜欢过你,也信任过你,可如今我无法说服自己。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要告诉自己几万遍‘他是孩子的父亲’才能忍下来不杀你。我恨你,比这世间任何人都恨。”她的样子,恨之入骨,弃之敝屣,难以掩饰对他的厌恶。

    浑身像是被历了一遍天阶,万念俱灰。“只剩下恨了么?”他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然,你觉得还能剩下些什么?”邵韵宅笑出了声,好像是在讽刺他的可笑。全天下都知她坏,他还在执着什么。

    “所以——皇上,你是要我,还是要天下。”邵韵宅问。

    这种痛苦不比失去母妃痛,他重重地闭了一下眼。

    “禾子……”祁祯樾唤他来。禾子在外面早被吓得魂快丢了,急急跑进来,“皇上,何何何何,何事吩咐?”

    “去把白冰翡翠夜光杯端来,朕要敬皇后一杯。”

    禾子一抖,“皇上……”

    “还不快去。”

    “是。”

    邵韵宅轻蔑地看着他,“天下的确很重要啊。比任何人都重要。皇上,其实,”她起身,膝盖有些酸麻。

    “你不爱我,也不爱许非寒,或是任何人。除了你自己,你谁也不爱。”

    上一次跟他说这句话的人,是年糅。是他的儿子。

    如今说这句话的人,是他的妻子。

    祁祯樾即刻又恢复了淡然清冷的样子。

    白冰翡翠夜光杯端上来了,里面的浊酒泛着寒光。

    “皇后,你此时求情,愿意去大奉乐宫朕可以当今日什么也未发生。”祁祯樾看着她的眼神淡淡的,如他们初相见一般。

    一把端起了杯子,禾子吓得道:“别——”

    邵韵宅带着恨意地看着他,“你从今往后,就做个明君,不要被任何人再牵制左右,要好好守护江山,毕竟我知道,你打江山不容易。皇上,我今生欠你的,今日还完了。你欠我的,就算了。”她举起杯子,敬了祁祯樾一下。祁祯樾回避着她的目光。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你……”祁祯樾语塞。

    酒有些苦涩,穿喉而过。

    邵韵宅心中骂道:操了,早知道谈恋爱这么难过,当初说啥也不穿越了。

    一声清脆,酒杯摔碎在了地上,她眼角有余泪。

    “其实,这杯酒无毒。朕只是想看你会不会为了朕喝下去。朕不会杀了你。怎样都不会。”祁祯樾竟然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他瞬间也没觉得这么绝望。

    邵韵宅扭头跑出了寿安宫。

    “皇后娘娘——”她的宫女们追上她,邵韵宅越来越觉得头晕眼花,浑身泛痛。

    “啊——皇后娘娘——”宫女们上去去扶倒地的邵韵宅,她未跑下台阶就倒在了地上。血一口一口地吐出,宫女们一下慌了。

    禾子心觉不对,出来一看,吓得险些摔倒,“皇上——皇上——皇后娘娘不行了——”

    “什么——这不对——”祁祯樾手中的珠子把玩全都摔碎,他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皇后——皇后——叫御医——”祁祯樾把邵韵宅紧紧搂在怀中,吓得魂飞魄散。

    邵韵宅看着他,眼中的泪滑落,“下辈子你别来见我……”说着血从口中涌出,“我要投胎得很丑,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不可以……不可以……”

    天都快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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