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逆我者亡

    从1184年至1193年，铁木真和札木合各自发展势力，休养生息。生下拙赤之后的这些年里，孛儿帖又为他陆续生下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四子拖雷和几个女儿，四个儿子后来成为他手下的杀敌猛将和国之栋梁。

    铁木真同志最大的仇家有三个：一个是把他叔爷俺巴孩汗钉死在木驴上的金国；第二个是毒死他父亲也速该的塔塔儿部；第三个是把他一家遗弃于族群之外的泰赤乌部（有的称为泰亦赤兀惕部）。

    铁木真哥们还不是大汗的时候，他就念念不忘复仇。

    等到当上大汗，他更是惦记着复仇这个事啦。

    可是他知道，自己虽然当上大汗，也有了一些兵马，但和这些仇家比起来，力量还是太薄弱了。要想复仇，只能寻找机会、一个一个地修理。

    1194年，铁木真三十三岁。大概在这一年，他带兵讨伐宿敌塔塔儿部，获胜（但未彻底征服）。

    1196年，铁木真汗三十五岁。这时候，好机会真的来了。

    有道是：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其间，金国对北亚的战略发生了出人意外的变化。铁木真不失时机地利用这种变化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你应当还记得，游牧于东北边界的塔塔儿人和“金王”（即金国的君王）曾联合起来灭了蒙古的第一个王国。金王利用塔塔儿人的力量打击了成吉思汗的祖先，

    但是，被金王利用的塔塔儿人很快就强大起来，成了他们的保护人金王难以忍受的对手。于是，金国又玩起了它在处理同游牧世界的关系中玩得得心应手的跷跷板游戏，转而联合成吉思汗和克列亦惕部打击塔塔儿人。

    塔塔儿部过去是金国的小弟。他们依仗大哥的强大，横行蒙古草原。最可恨的是，他们还甘愿充当金国的马仔，经常帮助金国痛扁蒙古其他各部。

    但实际上，金国只不过把他们当作一条用链子拴着的狗。需要的时候，抛过去一根羊骨头；不需要的时候，连羊毛都不让他们碰到。

    塔塔儿部的高层领导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一旦势力强大起来，就想摆脱这个大哥的控制了。而且在利益的驱使下，竟然昏了头，开始和大哥作对了。

    可是，这一次作对的后果相当严重。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金朝丞相完颜襄征讨蒙古北部的山只昆、合答斤等部落，大获全胜。金军爽歪歪地凯旋班师，在途中，被塔塔儿人趁机拦劫，夺去了金兵俘获的许多牛羊牲畜等。

    金国皇帝老大不高兴了，对丞相完颜襄说：“这帮塔塔儿人真是一帮不懂文化的文盲，纯属刁民，你去帮我把他们搞定吧！”

    完颜襄是个很狡猾的家伙，最擅长“驱狗咬狗”的伎俩。这次也不例外，一听说要讨伐塔塔儿部，他老兄脑袋里马上想到了与之有世仇的蒙古铁木真部。于是派了马仔传话，以老大哥的口吻，吩咐成吉思汗，要他率兵协同作战。

    这里，铁木真哥们摸着下巴，陷入了深思。两边都是仇家，咱们是坐山观虎斗呢？还是出兵参战呢？

    铁老大想了又想，觉得机会实在难得。他认为，一个拳头不可能同时打俩人，谁离得近就该先痛扁谁！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洲！对，打倒一个算一个。

    但是他觉得也要请一个帮手才好，免得自己有太大的损耗。

    于是铁木真派了个跑腿的去见义父脱斡邻勒汗，传去口信：“金国的完颜丞相来征讨篾古真笑里图为首的塔塔儿人；我们也要出兵去攻打杀害我们父祖的仇人。恳请义父务必率兵前来相助。”

    脱斡邻勒汗竟然很痛快地答应道：“我这义子说得对，我肯定去助战的！”因为他与塔塔儿人也有旧仇未报，他的祖父马儿忽思不亦鲁黑就是被塔塔儿人俘获并残酷地处死的。

    于是，在第三天集合兵马出发，与成吉思汗会师。

    俩人碰面后，经过商量，觉得最好还拉来一些人参战。便又派人给撒察别乞等主儿乞人传口信，请他们也出兵协同作战，告诉他们，因为大家毕竟是一个祖先的后代。

    传话是这样说的：“他娘的皮啊！从前塔塔儿人杀害了咱们的父祖，如今咱们乘此机会一同出兵去报仇吧！”

    铁木真实际上是给主儿乞人一个机会，如果念在一个祖先的情分上能来助战，昔日的过节就一笔勾销了。

    但是，显然薛扯别乞和泰出至今仍没有忘记那令人痛心的“斡难河畔宴会事件”。铁老大他们苦等了六天，还是不见主儿乞人的影子。看来，那帮家伙并不想合好如初。

    不能再等了，打仗不是请客吃饭。

    铁木真汗和脱斡邻勒汗果断出兵，沿着浯勒札河前进，迎击塔塔儿人。

    在忽速秃失秃延、纳剌秃失秃延一带，联军攻破塔塔儿人的防御工事，活捉并杀死他们的首领篾古真笑里图，缴获了他的银摇车和饰有珠宝的被子。

    金国的完颜丞相得知消息，心中大爽，当即下发文件，封铁木真汗为札兀惕忽里，封脱斡邻勒汗为王。

    札兀惕忽里是什么官呢，其实就是个荣誉称号，大概是“有能力、有实力的官儿”的意思。有的释为“百夫长”，有的释为“乣军统领”。

    至于脱斡邻勒，他原本已称“汗”，被金国封为大王以后，大家便称呼他“王汗”了。

    在金廷眼中，克列亦惕部仍是蒙古最强大的部落联盟。金廷的代表完颜襄热烈祝贺脱斡邻勒说：“汝等击垮塔塔儿部并杀其首领蔑古真薛兀勒图，有大功于金国焉，吾主将重谢汝等之劳也。”

    显然，完颜襄的这一番话表明，无论是铁木真汗还是所称之“王汗”，都不过是服务于金王的小小的“联邦成员”和金廷以一些称号和玻璃珠子加以哄骗的蒙古人首领而已。在金国的眼里，只有他们才是天下正宗的老大。

    完颜丞相完成金国老大交给的任务，爽歪歪地回国领金银美女去了；铁木真汗和王汗分掉掳掠的财物美女，也各自回师了。

    途中，在塔塔儿人筑寨的地方，捡到一个戴着金圈环子、穿着金丝肚兜的孩子。铁木真汗把他作为礼物送给老妈诃额仑夫人抚养。诃额仑母收养了这个小男孩，她说：“此儿许是有根基人之后裔也，可成为吾家中人焉！”

    于是给这个小男孩取名失乞忽秃忽，并宣布这个失乞忽秃忽为她之第六子。

    铁木真汗也很喜欢这个收养下的弟弟。

    从数年后发生的一件事中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疼爱他的这个小弟弟。由于天气已变得寒冷，大雪已封山，成吉思汗的臣民便按照牧民的生活方式徙营他处以避寒。在迁徙中，人们发现人马踏过留下的路迹旁有一群鹿在奔跑。年仅十五岁的失乞忽秃忽对负责照顾他的库出古儿说，他想去追那群鹿。此时雪已很深，鹿群在雪地上奔跑也越来越慢了，库出古儿便答应了失乞忽秃忽的请求，于是失乞忽秃忽便撒腿去追鹿。到了晚上，人马停下来休息时，成吉思汗问为何不见失乞忽秃忽。库出古儿回答说他追鹿去了。成吉思汗一听便勃然大怒，厉声斥责库出古儿，他说：“此子将冻死野外也！”

    他一边怒吼着，一边抄起一根木棍要惩罚库出古儿。正在这时，小失乞忽秃忽回来了，并津津有味地说有三十只鹿，他已打死了二十七只。这种年轻有为的举动吸引了成吉思汗，于是丢下库出古儿不问，急忙派人去查看。派出的人果然在雪地上找到了二十七只被打死的鹿。

    这个孩子就是后来鼎鼎大名的失吉忽秃忽。（他多年为铁木真及其家族忠勤效劳，被铁木真称为“六弟”。蒙古建国后，被封为第十六位功臣千户长，并被委任为蒙古国最高断事官。1215年，奉旨籍中都帑藏，不收受金中都留守官馈赠物，受到成吉思汗器重。1219年，随从西征。1222年，与花剌子模王札兰丁战于八鲁弯，失利。1234年灭金后，任中州断事官，主治汉地，括中原户口。1236年，主持分封中原民户。死于中统（1260－1264）年间，享年八十多岁。）

    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这个黄雀就是那场酒宴偷绳闹事的主儿乞人。当时他们没有跟铁木真出战，就是另有所图的，原来图的是他们本族的老大呢。趁铁木真汗出征塔塔儿人之际，这帮家伙偷袭了铁木真的老营，剥光并抢走五十多个人的衣服，还杀了十几个人。

    要说这主儿乞人也真是自不量力。如今的铁木真汗这哥们已经是头斑斓的大老虎了。人家老虎不去吃你就阿弥陀佛了，你还一再去拔虎须摸虎牙干什么？那不是找死吗？是不是喝大碗酒喝昏了头了？这晕头的后果是相当严重的啊！

    后营紧急派人拼命狂奔向铁木真汗报告情况。

    这事发生在1197年，铁木真三十六岁。大概在这一年初，胜利归来的铁木真知悉在他出征塔塔儿之际，主儿乞部却袭击了他的老营，

    铁木真老大一听这状况非常生气，马上召开紧急会议，大拍桌子，说：“马拉个巴子的！主儿乞人为什么这样对待我们？在斡难河畔的林中宴会上，他们打了司厨失乞兀儿同志，又砍伤我弟别勒古台的肩膀。他们愿意和好，咱们便把豁里真夫人、忽兀夫人交还了。咱好意邀他们去收拾杀害咱们父祖的世仇，请他们来协助去征伐塔塔儿人，等候他们六天，也没有来。原来却是躲在背后搞鬼的，公然和咱们为敌了。哼！难道咱们不去收拾他们，还要等他们来干掉咱们吗？”

    铁老大又拍了一下桌子，大手一挥，当即下令，大军调转马头，直捣主儿乞人的营地。

    看到铁木真汗的大军汹涌而来，撒察别乞、泰出哥俩知道自己和人家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的，差老鼻子远了，赶紧领着几个贴身保镖，撒开脚丫子拼命跑路了。看来这两个家伙纯属猪头，早知道敌不住人家，还去惹事干什么？

    盛怒的铁老大那肯放过他们，俘虏了一帮老百姓后还是象影子一样一直追到帖列秃山口，终于生擒了这两个可恶的家伙。

    铁老大虎视着这哥俩，怒道：“以前我们是怎样说的话？你们还记得吗？”

    这哥俩知道难逃一死，不如就在世人面前当一回好汉，就脖子一梗，说：“我们没有履行誓约，就按照我们所立誓约处决我们吧！”

    他们所说的“说过的话”，是指推举铁木真为汗时宣过的誓。

    铁老大知道这种反反复复的人留着终是个祸害，就大手一挥，果断地下令砍掉了这两个家伙的脑袋，弃尸于荒原之上。

    要说这主儿乞族还真是英雄的后代，他们是合不勒汗的长子斡勤巴儿合黑的子孙。斡勤巴儿合黑的儿子名叫莎儿合秃主儿乞。主儿乞的父亲凭着长子的身份，当年在继承遗产时曾自由地挑选了一批最勇悍的武士和射技高超的弓箭手，集中了前王国的所有精锐。这些最勇悍的人聚在一起，被称作主儿乞人。意思是英雄的英雄所生。

    现在，铁木真汗斩了主儿勤氏的首领，兼并了主儿勤氏的属民。主儿勤氏这个因祖父居长而最具优越感和不可一世的氏族只好低下头来。从前，各位亲王勉强推举铁木真为汗时，仅仅是要他领导一个相当松散的部落联盟去进行无休止的围猎和抢掠，而现在，这位新汗却以实际行动表明，他是一个顽强不屈、不容别人摆布和要部众绝对服从的真正的主人。

    铁木真汗镇服了骄横的主儿乞人，把他们变作为自己的部众。

    但铁老大自有原则，平民和贵族必须分别对待。主儿乞人中的平民可以成为自己的心腹部众，但那些贵族绝不会真正臣服自己，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心腹大患！那怎么办呢？

    撒察别乞、泰出死了，还有一个不里孛阔呢。虽然是自己的堂叔，但必须斩草除根，以免后患。这就叫无毒不丈夫。这个堂叔也去搞自己的老营了呢，这种人留着以后还是会出事的。

    铁木真这哥们在几天里都摸着下巴想办法。

    有一天，弟弟别勒古台说，不里孛阔是个着名的摔跤高手，以前自己跟他较量时，被他单手单脚给摔倒，被他压得动弹不了。

    对，就摔跤！铁哥们一拍大腿，对弟弟一翻私语。

    然后，铁木真当即召起众人，当众命令不里孛阔和别勒古台摔跤，说是闲着没事，为大家找个乐子。

    不里孛阔本来是着名的大力士，单手单脚就能摔倒别勒古台，并把他压得动弹不了。但这次怯于铁木真汗虎视眈眈地站在旁边，便给他个面子，故意输给了别勒古台，伏面倒在地上，让别勒古台骑在他的身上。

    哪知道，他这次的谦让，是让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别勒古台压住自家的堂叔不里孛阔，扭头看铁大哥。

    铁木真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

    别勒古台会意，双手扼住他的颈部，用膝盖压住他的脊背，用力向后折，只听一声闷响，堂叔的脊骨就给折断了。

    不里孛阔痛苦地哀叹道：“都是一家人啊，是什么使我们这样互相残杀呢？”说完就死翘翘了。

    别勒古台将他拖出去扔掉。

    一代摔跤国手就这样死在别勒古台的手里。

    至此，主儿乞人就全部被铁木真摆平了。但是，江山就真的这样平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