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野种的郁闷
公元1219年春天，成吉思汗同志做好出征的准备。这一年，他满五十七岁了。
在成吉思汗的一生中，对花刺子模的战争是一个新阶段的开始。在对花刺子模的战争开始以前，他几乎还没有走出蒙古的范围，因为他曾前往征战的北京地区在当时还是蒙古草原的延伸。现在，他将进入伊斯兰教盛行的土地，进入一个未知世界。统治着突厥斯坦、阿富汗和波斯的花刺子模帝国苏丹的势力似乎是很强大的。
实际上，花刺子模帝国苏丹的军队在数量上要比成吉思汗的军队占优势。据蒙古史家称，当时即使是在成吉思汗周围的人中间也存在着一种无法掩饰的不安情绪。他的宠妃之一美人也遂的进言就表明当时的确普遍存在着这种不安。只有一个被十分宠爱的妃子才敢于在君王面前坦率地进谏这种看法。
这铁木真老哥只想着去痛扁人家，没想到别的什么事，但是，他的那个塔塔儿族的二小奶也遂老妈却已经想到了另外的一些事儿。
也遂二小奶从日常生活中（也许还包括夜生活）知道铁木真也是有点老的人了，战争是那么的残酷，这次远征，搞不好就战死沙场不能回来了呢！于是她这样对她的老公成吉思汗说：“大汗啊，你这一去，爬高山，趟大河，长途远征，一心只想平定诸国，也许要历时很多年。但是……如果，当然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你为国捐躯了，那么，谁将能接你老大的位子，掌管国家的公章，将咱们的弯弓霸业进行到底呢？”（然凡有生之物皆不可长生，人之一生犹如小虫于天地间难以久留。倘若陛下似大树伟岸之身躯骤倾于地，届时陛下之似绩麻之百姓，将委与谁人？陛下之似飞鸟而聚来之臣民，将委与谁人？陛下所生之英杰四子中，陛下欲令谁人为继？妾所谏之言，亦即陛下诸子、诸弟以及众臣民之所思也。妾谨奏其所思者也，愿闻圣裁……）
听了二小奶也遂的话，成吉思汗低头想了想，摸着下巴的胡子说：“也遂同志虽然是妃子，但她说的话很有道理啊。弟弟们、儿子们，孛斡儿出和木合黎，你们谁也没有提出过这样的话。而我因为并不是继承祖先的汗位，而是自己打的天下，所以也竟然没有想到确定革命接班人；我不曾有过遭死的事，所以没有想到有树倒的日子。对的啊，这个事儿可真是要好好想一想的了。”
成吉思汗心里说：是的，西征，这一路山高路远，胜败未卜，必须先安排好自己的后事。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竟然没有考虑到，还是心细的也遂夫人想到了，成吉思汗不禁对这个美丽而考虑问题周到的二小奶另眼相看了。
人们常说女人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种观念古今中外根深蒂固，因此，重大诚的决策基本上没有女人的份。其实，女人在考虑问题上有男人不可比拟的优势，那就是心思细腻，能够考虑到男人忽视的问题。比如说西征这样的大事，像成吉思汗以及手下的将军，考虑到的是如何组织军队，如何进行军事部署，如何搞好后勤保障。至于继承人之类的问题，根本不会出现在脑海中。而这件事情恰恰是非常重要的，要是万一成吉思汗在西征过程中有个三长两短，身后的问题就复杂了。说不定为了汗位，成吉思汗的儿子们会四分五裂，来个窝里斗，那么，蒙古部落又要回到四分五裂的地步了。这种父子、兄弟之间为了争夺老大之位而拼个你死我活的事例，历代以来还少吗？因此，在重大问题的决策中，让女性参与决策也是非常重要的，她们能够从另外的角度进行考虑，而且考虑问题比较琐碎细致，这样做出的决策就会比较周全，不会留下漏洞和后遗症了。
成吉思汗同志当下便想把继承人这件事情确定下来，于是就去找自己的正妻孛儿帖商量一下这件事情。因为在古代，只有正妻生的儿子才有资格继承家产和汗位，所以，他首先要征询孛儿帖夫人的的意见。
成吉思汗的正妻孛儿帖同志，一共生了四个儿子，他们分别是大儿子术赤，二儿子察合台，三儿子窝阔台，四儿子拖雷。据历史记载，当时，窝阔台三十三岁，兄弟们都是正值壮年。
孛儿帖夫人听说了大汉想要确定继承人之后，也是很赞成的，毕竟人总是祸福难料的，就像是天上的太阳有升有落，月亮有缺有圆，大自然的万物都有自己生存的法则，人难免会有死的那一天。确定了继承人之后，就算大汗真的在战争挂掉了，像大山一样顷刻之间倒下，也还有另一座大山可以支撑自己的国家。只是要立哪一个儿子为汗位的继承人，倒是不大好办。要是事情办不好，搞不好会引起他们兄弟中的互相残杀。这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孛儿帖夫人想了好大一会，便对自己的老公说：“大汗考虑得很周到，大汗也是人，难免有百年老去的时候，而且战争更是很残酷的，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啊……只是，要立谁为大汗的接班人呢？我们的四个孩儿都是英勇无比的男子汉，个个都很出色，到底谁更好地接老大的班呢？”
成吉思汗也很为难的回答道：“我的心里现在还没有很明确的决定，所以就跑来问问你啊，然后也想听听儿子们和大臣的说法。这不是一件小事，我们的汗国是大家好不容易打下来的，一定要为我们的国家挑选一个英明的接班人，这样我们国家才能走得长远，繁荣和富强。所以这件事，得慎重啊。”
孛儿帖夫人对这四个儿子都很满意，他们都很孝顺，从小个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而且都继承了成吉思汗那英勇剽悍的男子汉气概，真的是万里挑一，没得话说的。现在要从他们中间挑选一个领导者，真的是不知该选谁啊。孛儿帖夫人想了想便说：“他们兄弟四个都是英勇的战士，都很出色，要不就按古人长幼有序这样的方式来挑选继承人吧。术赤是长子，年龄最大，人生阅历也比较丰富，我相信他有能力治理好大汗您打下来的汗国的。”
成吉思汗听了之后，没有做声，孛儿帖一下子就知道了成吉思汗的心思，她也沉默了。她知道，自己无意之中又点到老公的痛处了。术赤的出生问题，是他们两个人心中永远的疙瘩和心头的痛啊。
沉默了好一会，孛儿帖轻声地对成吉思汗说：“那么，你去听听儿子们的看法吧。”
成吉思汗默默地从孛儿帖夫人那里出来，吩咐手下的人去把他的那四个儿子召集到他的帐蓬来。
成吉思汗首先把关于接班人的事情粗略讲了一下，便先问大儿子术赤：“术赤，你是大哥，你说一下你的想法？”
没等术赤回答，二儿子察合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粗鲁地抢着说：“老爸啊，您先让术赤说话，是不是想传位给他？哼！大家不要忘了他是蔑儿乞人的野种。彼不过拾自蔑儿乞惕部一私生子耳，我等怎可让此等之人登汗位，！”
（察阿歹—《元史》作察合台，成吉思汗第二子。成吉思汗以其性刚烈，命性行仔细的阔阔搠思辅导他，其后分封于西域，又使受教于孛斡儿出。1211年，与术赤、窝阔台领军攻掠云内、东胜、武、朔等州。1213年，与术赤等率右军攻掠太行山东、西两侧州郡。1219年，随父西征花剌子模国，与窝阔台同围攻讹答剌数月，下之。1221年，与术赤、窝阔台同攻克花剌子模旧都兀笼格赤城。后受封畏兀儿地以西至阿姆河以东地区，创始察合台汗国。1229年，拥戴窝阔台为大汗。因熟悉札撒（法令），窝阔台汗（元太宗）在位时，大事多与他商议决定。）
一听这话，术赤当即面红耳赤，一把抓住察合台的衣领，发怒道：“老爸都没有这样说过我，你这个当弟的怎么可以把我当外人？！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哪一点比我强？你只不过脾气比我暴躁而已。论射箭，要是我输给你，我就剁掉自己的大拇指；论摔跤，要是我输给你，我就在地上不起来！请汗父圣断！”
察合台也一把扭住大哥，怒恼地说：“我凭什么这样说你？这还要什么凭证吗？你哪里来的？你是正统的吗？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整个蒙古汗国的人都知道，还要什么证据！”
正在这时，孛斡儿出和木合黎赶来，上前将他兄弟二人分开。
察合台情急之下说出了一个难堪的事实。这是成吉思汗心中永远不愿意提起的耻辱但却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事实。
大家都记得的，当年，和成吉思汗铁木真有仇的篾儿乞人追杀铁木真，铁木真和家庭其他成员逃脱了，但是，他的妻子孛儿帖和那个老仆妇人却被篾儿乞人抢走，而且被当作老婆养起来，后来，成吉思汗联合王汗灭掉篾儿乞人之后，才把妻子孛儿帖找回来，那时，孛儿帖已经怀孕了，按照推断，术赤也许真的是别人的野种，但在那个困境，孛儿帖一个弱女子，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在那一段时间，她是被迫跟敌人睡觉的啊。因此，术赤的血统就很成问题。
成吉思汗，这个重情义的汉子，仍然把孛儿帖作为自己的妻子。孛儿帖回来后不久，就生下了术赤。因此，术赤是不是成吉思汗的儿子，所有人都有疑虑。谁知道孛儿帖夫人是在被俘虏之前怀孕的还是去了之后才怀孕的呢？虽然孛儿帖夫人坚定的说术赤是成吉思汗的亲生骨肉，但这只是孛儿帖夫人自己一个人的说法（也只有她自己才最清楚，但有的事能说出来吗），谁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呢？因此，术赤的身份，就成了成吉思汗的一块心病，大家一直以来都不愿深入地讨论这个问题。
而这次二儿子察合台的话，又把这块伤疤挑开了。这让成吉思汗的心真的很痛苦，作为一个男人，却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妻子，这是一个男人最大的耻辱，这也是他这辈子最伤心的疤痕了。
术赤是不是自己的儿子，成吉思汗心里也没有什么数，虽然孛儿帖说术赤是自己的儿子，但是只有天知道是谁的儿子（当然孛儿贴是知道的）。成吉思汗看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儿子，无言以对，相当郁闷。
这时，那个名叫阔阔溯斯的亲随来打圆场了，他作语重心长状对察合台说：“察阿台啊，你为什么这么急躁呢？你父汗在他的儿子之中，也很指望着你啊！当时在你们出生之前，诸部落混战……那时，你母亲被篾儿乞惕人赤勒格儿孛阔强娶为妻，是可恶的战争造成的，是无可奈何的事啊。察阿歹，你怎么可以胡言乱语，这会让你的母后寒心的啊？你们都是从她腹中所生下的孩子，你们是一母同胞兄弟。你不可以责怪热爱你的母亲，使她伤心；你不可以抱怨你的生身之母，指责她所悔恨的事啊。”
你看，阔阔搠思这家伙对察阿歹所说的这些话，貌似是孛儿贴被篾儿乞惕人赤勒格儿孛阔强娶后，生下同母异父的明证了。因此察阿歹更认为术赤是“篾儿乞惕野种”，暴躁地不愿术赤成为老大的接班人，而叫着宁愿让他的弟窝阔台接班。
成吉思汗很恼火，当下大手一挥，大声说：“察合台，你怎么可以那样讲术赤呢？！我尊重宣布，他就是我的大儿子，你的哥哥！今后你还有任何人都不可以那样讲他了！”
关于术赤的身份问题，成吉思汗老大终于在公开诚第一次做出了自己的严正声明，这说明铁木真这哥们真正是一个深明大义的英雄。
察合台这小子是个火爆脾气，心中有话藏不住，是个典型的炮筒子，不像三弟窝阔台憨厚和四弟托雷不管闲事。让来历不明的术赤当大汗，他心里是真的不舒服的，所以就当场就跳脚了。
看到老爸当众承认了哥哥术赤的身份，察合台不好再以术赤的身份问题来反对术赤当大汗了，但是他还是不愿意术赤接班老爸的汗位，于是他又找了一个理由，大声地笑着说：“术赤的气力、本领，就不用说了。父汗的长子次子，是术赤和我两人。我们愿一起为父汗效力，谁如果躲避，大家一起把他劈开，谁如果落后，大家一起砍断他的脚后跟。三弟阔阔台敦厚，我们大家都推举他吧。可以让他在老爸身边，接受更多的教育。”
成吉思汗听了这话后，摸摸下巴，说：“术赤你怎么想的？你说说看。”
术赤因为自己这来历不明的出身问题当不成接班人，心中很是郁闷，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说：“察阿歹已经说了，我和察阿歹二人，愿一起效力，我们都推举窝阔台接老爸的班吧。”
成吉思汗说：“你们何必一起效力？这样吧！世界广大，江河很多。可以分封给你们地域广阔之国，让你们各自去镇守吧。术赤、察阿歹，你们二人要履行诺言，不可让百姓耻笑。以前阿勒坛、忽察儿二人也曾立下过这种誓约，但他们没能履行，后来他们遭受到了什么？如今把他们二人的子孙分给你们，算是以史为镜！”
成吉思汗这时对在旁边坐山观虎斗的三儿子窝阔台说：“老三，你怎么想？说说吧。”
你想想，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砸在窝阔台头上（孛儿只斤·窝阔台（1186—1241），史称“窝阔台汗”。成吉思汗的第三子），这样的好事，早把这哥们乐得爽歪歪了，他还有什么想法呢？在成吉思汗的诸子中，成吉思汗最宠爱的是窝阔台，窝阔台也最像其父。他像他的父汗一样稳重沉着，头脑清醒。当然，在雄才大略，聪明睿智方面，他可能还不及他的父汗。但他也有胜过其父汗之处，那就是他为人比较善良纯朴，平易近人。
窝阔台慷慨大度，但嗜酒成癖（不过这也是所有的蒙古人的共同嗜好）。这时，窝阔台不紧不慢地回答说：“父汗降恩让我说话，我能说什么呢？我能说自己不行吗？那不是辜负了父汗的期望了吗？今后我尽自己的能力去做吧！但是如果今后我的子孙中出了尽管裹上草，牛也不吃，裹上油脂，狗也不啃的不肖子孙；出了麋鹿敢在他面前跳舞，老鼠敢跟在后面唱歌的无能子孙那又怎么办？我就说这些了，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呵呵，窝阔台的表态符合我们大多数人的心态，好事落到头上的时候，虽然心里非常想要，但是嘴上还是要谦虚一下的。他这哥们的意思很明显：我当大汗没问题，但是，我怕我今后的子孙不争气，后代中有“狗不理”包子式的人物。
呵呵，这个窝阔台，不仅考虑到自己当大汗，也考虑到要自己的子孙当大汗了，这才叫深谋远虑啊。
听了窝阔台的话，成吉思汗点头说：“窝阔台这样说了，那就可以了，看看托雷还有什么话说？”
你看，成吉思汗这老哥子，有点像我们今天的某些领导吧，事情已经决定了，还是要象征性的询问一下下属的意见，好象非常民主的样子。
托雷虽然年轻，但是还知道这些套路，老爸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是反对，除了激怒老爸和得罪三哥之外，自己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反正这事于自己无关，不如趁机说几句好话，送个人情。
于是托雷表态了：“我愿意帮助三哥，提醒他忘记的事情，在危急时叫醒酣睡中的他，听从他的命令，替他出征，替他征战厮杀！”
你看看，托雷虽然年轻，但是表态学还是很精通的，这样说，老爸高兴，三哥更高兴。
成吉思汗听了托雷的表态，非常高兴，一拍大腿，说：“唔，我的三个弟弟家，你们其他三兄弟家，都报一个候选人上来吧。要是万一窝阔台家日后出了裹上草牛也不吃，裹上油脂狗也不理的不肖子孙；出了麋鹿敢在他面前跳舞，老鼠敢跟在后面唱歌的无能子孙，那你们这么多人的后代难道没有一个是英雄豪杰可以继承大汗位置的吗？”
成吉思汗这样做，是给窝阔台一个提醒，好好干，干得不好的话，随时有人可以替换你及你的子孙。
只有这样，才能给窝阔台压力，让他好好干工作，将霸业进行到底！
接班人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这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急性子察合台和术赤争斗，打得鼻青脸肿，但最后好处归了老实憨厚的窝阔台。这世界有时就是这样，你拼命争的，往往争不到，你不想争的，好处倒归你了。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解决了这个问题，那么又到征战花剌子模国的事情了。本来就已经开始准备征战，但是中途又遇见接班人的事情，耽搁下来几天。现在继承人的问题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那么就远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