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悲伤
顾母没有理会后面的顾父,一路小跑到前厅时,突然停了下来,整理了衣着,嘴角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状态调整好了才进了屋。
“太女殿下。”
顾母以诰命夫人的身份对着凤止行了一个君臣之礼。
“顾夫人无需多礼,今天也是本殿冒昧叨扰了。”凤止起身扶起顾母。
顾母被扶住的时候,脸上笑容已经难以维持。
“殿下,我们景行呢?”说话的声音有些喑哑。
凤止唇角微抿,眸子半敛,“顾夫人,节哀。”
顾夫人硬撑着起身,抹掉了眼角的湿润,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姿态。
“太女殿下莫要说笑了。”
凤止看着自欺欺人的顾母,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何种语言安慰。
正在此时,顾父匆匆赶到,跨进门余光便看见由青芜抱着的木盒。
心不由一沉,然后慢慢走到顾母身边。
“夫君,太女殿下太爱开玩笑了,方才那个玩笑还真吓了妾身一跳。”
顾父嘴唇微动,压住了心中的悲怆,轻声喊了一声。
“芸儿。”
凤止知道顾家夫妇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是自古长痛不如短痛,即便能欺骗他们一时,也无法欺骗他们一辈子。遂,拿着盒子上前。
“顾大人,这是令郎的遗物。”
顾父让顾母靠在自己身上,让她掩住了自己的失态。
听到凤止的声音后,这个中年汉子双目泛起了红血丝,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身看向凤止。
“多谢殿下将景行带回家。”
“不过今日家中多有不便,恕臣招待不周,还请殿下回吧。”
凤止也知道自己此时不适合再待下去,亲手将盒子交到顾父手中后。
“他是一个英雄。”
顾父捧着盒子的手不断颤抖着,眼睛一直盯着木盒。
“这是三儿?”
凤止点头,然后向二人拱手以待,提出告辞。
凤止看着喜气洋洋的顾府,长叹了一声,没有丝毫留念地转身离开。
顾母在凤止离开后,已经泣不成声,差点晕厥过去。
泪水将顾父新做的衣袍打湿,紧紧地抓着顾父腰间的衣服,就怕自己从椅子上瘫倒下去。
顾父一手拿着盒子,腾出另一手打开盒盖,看见盒中的东西,险些将盒子打翻。
盒中静躺着一张绣有火红色的烈凤的破烂旗帜,以及被它包裹着的几截银光黯淡的断枪。
顾父双目一凝,慌乱地将盒子盖上。
“芸儿,景行回来了。”
“啊——”
顾母听到顾父的话后,终于没有忍住,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顾父一手紧紧扣着盒底,一手拍着顾母的背。但他至始至终都没有提起过盒中断枪。
他的儿子以全身血肉铸就北恒征途,他的儿子是凤元的英雄,只不过是一个不孝子,永远驻守在遥远的北恒。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活着,只不过没有在自己眼前而已。
*
“殿下,将离是不是也没了?”
凤止听见青芜突然问及自己,怔了一下,转向了她,沉默片刻。
最近,微微点头。
死了!
将离也死了!
怎么可能呢?他那么厉害。
青芜停住了脚步,对着凤止扬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殿下,奴婢能休沐一日吗?”
凤止敛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但最后同意了青芜的请休。
青芜转身捂着嘴跑开,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热闹的街道似乎马上变得冷清,熙熙攘攘的人都没有将凤止心中的冷驱散。
凤止现在就像坠入了奔流的江河之中,在湍流中沉浮,但周围的一切都自己无关。
没有在乎的人,所以不会伤心;没有感情,所以才能理所当然的无情。
顾景行的死,她心中升起过震怒,但她知道那震怒不仅仅是他一人,而是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以及对自己失策的恼怒。
将离的死、姬逸哲的死,或许她曾经伤心过,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用自己身为主帅的理智责任掩饰自己的冷漠无情。
凤止在这一刻,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啪——”
“啊——”
凤止看着被自己擒住的手,混沌的脑子突然冷静了下来。
“下次别上手,我怕弄死你,你商家就绝后了。”
你是怕没人被你坑,没人赔本和你做生意。
商陆另一只手捂着自己被凤止扭过的爪子,怒瞪着凤止。
“我哪还敢碰您?我叫了您数声,您都没回答,难道要让我放声大喊,让您的身份全城皆知吗?”
凤止面无表情看着商陆脱臼的手臂,趁其不备,“咔”的一声将他手臂复原。淡淡道:“有空吗?陪我喝酒。”
商陆刚想骂凤止非人哉,不过想到他的身份便制止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喝,舍命陪女子。定风波来了一批佳酿正好带你去解解馋。”
商陆除了被凤止坑了以外,在其他事上都顺风顺水,还能使逐渐衰败的商家蒸蒸日上,这种种事情皆能看出他的能耐。
精明过头的商陆一眼便看出了凤止心情沉闷,想来应该是陷入了自我怀疑自我迷茫当中了。
把她带到定风波后,指不定喝醉酒后拿着他的心血出气,损坏一些物件都是小事,就怕她将楼中客人得罪了。
万一,她拍拍屁股走人就完了,那自己损失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难不成自己有胆子四处嚷嚷太女醉酒定风波?
就算他想看凤止出糗,但他也没那个胆子做。
凤止看着眼珠子直转的商陆,面色淡漠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商陆求生欲极强地摆手,“没,我哪敢想什么啊,走吧。”
凤止看着变化不大的定风波,没有让人招呼就直接去往了二楼,踏进了观景最好的一独属商陆的雅间。
商陆在下面交代好管事将客人请走后,才提着两坛没有开封的酒上楼。
推开门,便看见凤止长腿微屈,一手搭在膝盖上,倚坐在栏杆上,望着外面滚滚流逝的江水。
商陆摇头微叹,完了。
他竟然开始同情栏杆上的女人了。
自己居然同情一个处处威胁自己的暴君!
“拿着。”
凤止听见声音后,转头正好看着被扔过来的酒,伸手便轻而易举接住了。
扒开泥封,酒坛一举,痛饮了起来。
商陆看着凤止的喝法,心跳加速,终是没有忍住,出声喊道:“你慢点,这酒烈……”
——还贵!
商陆心在滴血。
然而凤止根本没有将商陆的话听进去话,小半坛下肚后,凤止才停了下来。
单手拿着酒坛,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动作,看着外面一簇浪花掩过另一簇浪花。
“商陆,我无情吗?”
商陆拿着酒坛缓缓坐下的动作一滞,抬头看了凤止一眼。
盘腿而坐后,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若我商陆死了,你凤元太女会伤心吗?”
凤止看着酒坛沉思,片刻才开了口:“不会。”
商陆捂着心脏,一副受伤的模样,“你的确好无情。”
凤止淡淡瞥了一眼商陆,喝了一口酒,又将目光放于外面的奔流的江水。
“那我商陆死了,你凤止会伤心吗?”
“也许会……”
商陆眉头一挑,似乎觉得以凤止的性子不应该说出这种话。
“从来没有生来薄情的人,只有将感情深埋的人,在我认识的人中,你便是其一。”
凤止将酒坛一搁,翻身而下,扬了扬下巴,勾唇道:“还算句人话。”
商陆:“……”
他就是多嘴。
这种女人就应该让她死在愧疚和悔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