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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成为祭奠

    他一直不明白。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没有。

    季文昊被突然回过头的狠厉眼神盯得心里一动,他素来知道的,这个督军暴戾,自己往枪口上撞,又有什么好处呢。大概也是为了这么多天听闻的程家事和宋之衡的事一时间糊了脑袋。

    他等待着他挥拳头亦或者举枪,可半响依旧是能静的听得到心跳的氛围。他在凝滞的空气中起身,半回头,声音清且凉。

    “道歉。”

    他目光落在他的手上,心里一惊,垂下头去。

    “抱……抱歉”

    不论如何,这个时候戳人新伤确实莽撞了。席云深半响才缓慢的收回视线,椅着手中的酒,语气很轻。

    “我夫人从来没离开过。不知道你是从哪的道听途说。”

    季文昊抿了抿唇,半响苦笑。刚要开口皆是,又听见他的声音,清且凉。

    “老大不小的人,也该学会为自己的话负责。”

    他走后,季文昊的酒意醒了大半,不知是否是有冷气吹过,他的后背泛着一层细细麻麻地汗渍。

    灯红酒绿的光线打下来的时候,有些晃眼,他突然停住,目光幽幽透过攒动的人头看向某个地方。

    “督军,怎么?”

    沈寿走上前问道,他却像是没听到一般。

    他想,就是那个位置。

    楼上座位的小姐经佣人提醒看向楼下,看清后又惊又喜,刚要站起来时,就见楼下那个高大冷峻的男子索然无味的移开视线,大步走出去了。

    “那个是……督军吗?”

    “是啊张小姐,刚刚督军瞧着这里好长时间啊,小姐好福气。”

    “哪有……”

    含羞带怯的声音落入嘈杂的音乐中激不起半点声响。

    “督军。”

    顾随迎上来,刚拉开车门,忽然感觉有凉凉的什么东西落在脸上,他抬头,就看见有什么成千上万个小点扑面而来,他伸手接了一下。

    “雪?”

    顾随一怔,摇头。“下雨了,督军。”

    他随即收回了手,上了车。

    车上,安静的可以听见几声遥远的巷子的狗吠以及座位后面翻着文件的声音。

    顾随一边开车一边打量着后面,心里隐升起一阵不安,但或许又只有他们两人,他笑了两声才道:“呀,那个季文昊太不是好歹了,督军不如我带人吓唬他一番。”

    翻文件的声音并没有停止,顾随敛了笑意,透过后视镜微微垂下眼睛去,继续开车。

    他发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永远在愧疚中徘徊。

    以前是她,如今是他。

    车外的雨声大了些,湿了车窗,他把车速放得慢了些,但坑洼的路面还是免不了小小的颠簸。

    就是这一颠簸,他突然咳嗽起来,起初并没什么,可长久的咳嗽似乎要将余生的时光都咳出来让顾随一下子慌了神。立刻向路边开去停下车,回过头去。却见他攥着拳头刻意一躲。

    “感冒了?”

    “走。”

    顾随立刻回过头,启动车子继续前进,可握着方向盘的手却越发紧。

    他大概永远也忘不了,他本来是有些怨的,但真将将她的死讯告诉他的那一瞬间,他有些后悔。

    “督军,鹤田玲也的手下佐藤挟持了少奶奶,送来威胁信,我与九白万不得已先行前去……只是,只是……”

    那日他醒来冲出家,被他在门口拦住。

    “晚了。”

    那一枪巨响的终结者,他料到了,所以并非是她。

    可当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场面本来是胜券在握,以九白射杀船上的日本人转移注意力,以枪法最好的偃月射击佐藤,营救少奶奶。本来,这些都是万无一失的。

    但如果没有阮君的手下中出现佐藤的叛徒,但如果那个叛徒不是挟持了阮君。

    他那一瞬间觉得,这个多事的可怜的、可恨的女人死了也好,她活着做什么呢?报仇吗?叛军的余眷处理起来本来就是个麻烦,一忍再忍、坐视不理、顾念亲情、斩草除根似乎都不适合用在这个与少奶奶沾亲带故的人身上。

    他后背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所以那一瞬间,他真的想,若是没有她少奶奶就不会被抓,若是没有她,自己也不会再挨刀,若是没有她,一切事情都会简单,死的可怜却合情合理……

    那一瞬,他抬手止住了营救的人,冷冷道:“阮夫人,如今后院失火,也是你自食其果。”

    那一瞬,他忘记了,他觉得该死的、罪不可赦的却曾是慕家人视若珍宝的朋友,容不得她犯下弥天大错,亦容不得别人伤害她。

    所以在那个湖畔,他冷眼看着阮君挣扎以手中药剂换命,心底思量着究竟该怎样把药剂打下来,忽略了慕家夫人那焦急、不安和心痛的模样,在交易的一瞬间,向来柔弱的慕家夫人忽而冲上去,将那女人撞向交易的盒子上,自己则扑向那个叛徒。

    巨响四起,场面乱了套,三波势力,三场对峙。

    恍惚间他瞧见她跪坐在地上,似乎吓蒙了,目光所及是那个已经倒地的老年女人,已经痛苦嘶哑的:“兰秋!”

    “妈!”

    在那个女人怀中,血流成河。

    场面失控,记不清多少弹林枪雨,记不清他喊了多少“盾牌”,记不清还要留着活口。

    最是最后的最后,他才发现跪坐在地上的人突然想着摔向岸边的的盒子跑去。

    而枪的最后一声,终究无可避免的最开始的那个人。

    在岸边,在湾畔,在黄昏中她抱着怀中的盒子,胸前是一朵血迹染成的花。他唤她喊她,来不及躲子弹来不及防御跑向她,却都没有阻止在黄昏中她那一跃,决绝而壮烈。

    “我来陪。”

    ……

    这是她最后一句话。

    那片茫茫碧波,成了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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