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意料之外的答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爷第一次请我吃烧烤,应该是在我第一次出单的当天晚上,那家店在市南区,离开养老院至少七十公里。
我大概能明白二爷为什么将见面地点选在那里,那家店不但离养老院很远,离鬼串子也很远,而且我在仉家待着这么久,偶尔也听仉亚男和仉立延提起老仉家在渤海湾的几处产业,所有的产业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全都不在市南区。
至于老仉家是因为何种原因不在市南区开产业,这就不是我能解释的了。
和二爷通完电话以后,我就抓紧时间将自己捯饬干净,赶在早上九点之前离开了养老院。
由于滨海开发区这边地处偏僻,很难打到车,我只能先走两公里到公交车点,再坐九点一刻的公交车离开开发区。
零七年那会,只有一趟公交车通滨海开发区,我忘了那是几路车了,只记得它途径的站点很多,七十公里的路,要七拐八拐地走两个半小时,下车以后,我又徒步走了半个多小时,才来到和二爷约定的地点。
没错,我进入市区以后完全可以下车,到路边打个的直奔城南区烧烤店,不但方便,也比一直做公交车舒服。
之所以没有这么干,不是因为我格外节省,只是因为我不想这么快就见到二爷,甚至在我走到烧烤店门口的时候,心中还期盼着二爷今天不会前来赴约。
可我的手指尖刚刚触碰到门把手,店里就传来了二爷的声音:“老规矩,要冰的。”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慢慢拉开了店门。
二爷就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他看到了我,就冲我招招手。
以前他见我的时候,虽然脸上的表情一点也不亲和,但总归会露出一点笑容,可是这一次,二爷却明摆着想要做出一副慈爱长辈的样子,只可惜这本不是他的常态,他再怎么装也不会给人一丁点慈眉善目的感觉,况且今天他的脸上也没有笑容,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十分尴尬。
我走到二爷面前,露了一个笑脸。
二爷看我一眼,咂了咂嘴,沉思片刻之后,最终还是收起了那副刻意装扮出来的温和表情。
我说:“车有点慢,来晚了。”
“我也刚来。”二爷揉搓着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地说:“一般来说,这家店只在第二季度营业,好在今天老板敲在店里,还挺巧的。”
我点了点头,坐在二爷对面。
在这时候,我和二爷就集体陷入沉默,他不停地揉搓着手里的酒杯,我则盯着桌面上的灰尘,从余光里偶尔瞥一瞥二爷在干什么。
直到店老板端着一个黄铜打的火锅灶上来,二爷才回了回神,问店老板:“你现在还做火锅了?”
店老板愣了一下,又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觉得二爷问的问题很怪异,可过了一嗅,他还是一边擦桌子,一边回应着:“是囔,孝快上学了,老家那边又盖房子,光卖烧烤钱有点紧,得想法多赚点。”
二爷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随后店老板又拿来一个酒起子和两大碗调好的麻汁酱,二爷当时正盯着锅里的汤水出神,他就拍了拍二爷的手,说:“肉都切好了,在冰箱里,酒也在,你们自己吃吧,我得接孩子去了。”
虽说二爷闷闷地点了点头,但我觉得他好像根本没听清店老板在说什么。
等店老板走了以后,我才到冰箱里拿了酒和肉,又跑到厨房弄了点豆腐和青菜。
看店老板对二爷的态度,我觉得他们两个应该不是一般的熟,就算我私自进厨房,人家应该也不至于说我不懂规矩,至于豆腐和青菜的价钱该怎么算,那就得让二爷和他商量了。
我端着豆腐和菜回到桌前坐下,二爷没话找话似地说:“听仉亚男说,你看上了七中的一个英语老师。”
我盖上锅盖,点头道:“只见过人家一面。”
二爷:“老师挺好的,工作比较稳定,工作环境也比较安全。”
在这之后他又没话说了,我也没有主动找话题。
其实我知道,现在只要我率先开口,肯定会问和我爸有关的那些事,当初我之所以回到仉家,说白了就是为了弄清楚我爸失踪的原委,可如今答案就在眼前,我却下意识地想退缩了。
汤很快就烧开了,二爷立即掀开盖子,我则将切好的肉倒了进去。
二爷一边用筷子将锅里的冻肉打散,嘴上还说着:“肉稍微老点了,不过老羊的肉也不错,有嚼头。”
我“嗯”了一声。
二爷专心致志地搅着肉,好像忘了我的存在一样,我偶尔看他一眼,就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锅里。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饿极了才一直盯着锅里的肉,只有我知道二爷今天为什么是这个样子。
好在羊肉比较老,如果是小羊羔的嫩肉,指不定就被二爷给搅碎了。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过去,知道锅里的水重新开了起来,二爷才对我说:“差不多了,吃吧。”
我夹了一筷子羊肉,将它们扔在酱碗,就这么用将肉和麻酱搅在一起,搅了一下又一下,完全没心思吃。
二爷那边一直很安静,不知道在干什么。
过了好大一阵子,我才狠了狠心,抬头看向二爷:“二爷……”
没等我把后面的话说完,二爷就开口了:“是我让你二叔去动物园接你的。”
我盯着二爷的眼睛,没说话。
片刻,二爷又说道:“你爸妈离开重庆的那天,是我让张祖业去动物园接你的,其实那时候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你带回仉家,可碍于和苏家约定,我只能将你托付给张祖业。”
我问:“我爸妈为什么会失踪?”
二爷:“为了避开一个人。”
我问:“谁?”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二爷才从嘴里慢慢吐出一个字:“我。”
二爷的答案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一直以为,是不周山的人发现了我爸的行踪,才导致我爸不得带着我妈一起消失,可没想到,他们要避开的人竟然是二爷。
我看着二爷,二爷则盯着沸腾的火锅,不断从锅里冒出的水汽挡在我和二爷之间,模糊了二爷的脸。
过了很久,二爷又长叹一口气,随后才对我说:“丰羽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身上的魔性太强。十一年前,你爷爷得知他身上的魔性已经被激发出来,就……”
这番话说着说着就没下文了,我本来是不想催问的,就坐在二爷对面默默地等着,可一直等到火锅里的水烧光了一半,二爷依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我实在等不及了,只能催促:“就怎样?”
二爷将后背整个靠在椅子上,他的重量太大,以至于椅子背立刻发出一阵“吱呀吱呀”的惨叫,可他也不管那么多,只顾着让身子放松下来,又过了一两分钟才开口道:“如果丰羽只是激发出了魔性也就算了,关键是他手里还有一枚幽冥通宝。仉恒说,如果不把这股恶念毁于襁褓,那它就会祸乱天下。”
我插嘴问:“什么恶念,什么意思?”
二爷看了我一眼,但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仉恒认为,要想防患于未然,丰羽就必须死。十一年前,仉恒让我去重庆,就是要我为老仉家清理门户。”
他说得隐晦,但我全都听懂了。
我爸妈之所以失踪,是因为如果不彻底消失,就会死在二爷的手里。
听到二爷这番话,我慢慢地睁大了眼睛,在蒸汽另一侧,二爷的脸庞依然很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眼睛。
我心里简直有些气急败坏,恨不得将十年间积攒的怨恨都发泄在二爷头上,可与此同时,我又感觉到难以相信。
当年二爷千里迢迢跑到重庆,竟然是想杀了我爸妈?这怎么可能,虽说他平时在家族里总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但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对家族里的人下狠手,尤其是不会对家里的后辈下狠手。
更何况仉恒可是我的亲爷爷,他那么护短,怎么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这时候,二爷又从鼻子里吭出很长一道气息,接着说:“以当时的情形来看,仉恒的决定没有问题,就算我们不清理门户,其他宗门也会设法将丰羽铲除,于其将丰羽的命交给别人,还不如自己动手。不过现在看来,我们做出那样的决定,确实有些着急了。”
我插嘴问二爷:“如果那天我爸妈没走,二爷,你会动手吗?”
此话一出,二爷立即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他才闷闷地回应道:“不知道。唉,我是看着丰羽长大的,他从小就不愿意亲近仉恒,就是喜欢围着我转,入了冬字脉以后,更是每天都跟在我身边……于情,我绝不会动手,可于理,丰羽必须死。”
我心里的火一下就蹿起来了,“啪”地一拍桌子,怒冲冲地站直了身子。
原本我是想对着二爷破口大骂,可当视线穿过了蒸汽,看到二爷那双充满了愧疚和歉意的眼睛时,我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