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每一天当自己洗掉沾满碗具的细污之后,细细整整地放进碗柜里面,碗柜里面的碗摞得整整齐齐,那种粗细不少的大碗,也很朴素,但是用久了。对某物某事都会产生感情的。特别是她日日端着的青花大粗瓷碗。她知道也许在这走后,她再也不能使用这些家具旧什的了。而也或者将会端起珍重的细瓷宫廷的碗。而这些东西时间久了。终会被蒙上一层厚厚的尘土。也或者会被新的这个屋子里的主人当旧物给砸碎给扔掉。
她那颗细细碎碎的心怎容得自己一惯认真而又朴实的样子。在一夜春风吹起之时,自己再也无法和老父双目相对的吸溜着粗碗里的米粥相视而笑的幸福。当她细弯着腰身穿着素白的褂子。将那些米粥从锅里面一勺一勺地舀出来放进粗碗里的时候。自己那种有衣穿,有食味的心情是无法描述的满足与自得。
钱少钱多都是无所谓。填饱果腹才是难得的烟火情。那缕缕的炊烟升起时,老父那微微喘息的酣睡声也会惹起她不少的遐思。若不是有朝一日怀揣着那宫廷细碗的御厨梦,那端端正正屹立在不远处的碗柜,记住了她多少流流连连往返的瘦削而为衣食而忙的身影。
有时来不及换衣,那身红衣便会在幽暗的暗影里闪着不一样的光辉。
每一勺每一举动,虽在其父亲的而严重多少是对其女的慈爱心情。而自己也绝非是懒惰怠慢之人,衣食起居都愿意亲手亲劳。
当然两个人的衣食烦务也勿需太多。难免有火上来之时,也会对正在抿着粥的父亲大呼小叫。怪其来不及端饭火着怪其喝粥的时候把米粒滴在了衣服之上。
于是他总是会眨着一双无辜的眼。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吸溜着那粗粗的大碗里的稀粥。
其吸粥的声音有时很大很响,每当这时她总是睁着她那双似嗔似怒的眼睛瞪了他一眼。才拿起自己常坐的板椅,和他面对面地一起吸粥。
和他喝饭的表情有些不一样。那细细地品喝一样粥的优雅绝对如从宫中女子走来的一样。
甚至不用宫里的嬷嬷教。其端庄而娴雅的仪式就算捧着粗碗也依旧优雅有余。
她一面想着自己的心事,又一面观注着停在其窗前的小雀。小雀啾啾叫着的声音,用小眼睛偷偷地观望了一会幽暗的房间里正在吃饭品粥的父女二人,像是馋米食一样扑棱扑棱的翅膀便飞走的了。
有时米少了。自己那弯弯斜斜的留长发的影子便会斜映在那稀薄的碗里面。自己也不免抿嘴一笑的了。想着又何必如此之节省的呢。
一点小粥,一碟咸菜,几两米足以果腹了两人的日常三餐。
她又是也倍感满足于那斜斜的光影照在她家幽暗的餐桌上。
对面的亲人总是不言语,也未免总是惹她恼火。真是用针扎也扎不出半声言语来的样子。
可是他总是用呆讷而老实的眼睛含糊地多转动了一会儿。便继续抿着意味深长的微笑,履行完她们温馨而又不知时长的三餐仪式。
在这样日升日落的一日三餐如流水一样的日子里面,有着太多的妇女的情味在其中倒也不觉得多么的难过。
若不是她日日留恋与大街小巷,为自己终身大事而日日心焦。她本想一日日地与其父对面相坐吃饭也未尝不是一种人生的恩遇。
虽然那个沉默的父亲。那个艺人的小跟班,永远不会顶撞她半句。但她还是深爱着老父那双温和而又不温不火的眼睛。沉静却又不失护女之心。
容忍其女的无理取闹时而蛮横,却也偶尔会拿出父亲的款来回敬她一下。她这时也会自知莽撞和失礼了许多。连忙将还未说出口的无礼之语咽将下去,继续她的料理日常的平凡日子。
他那双眼睛又是就在那睡着呼噜的时候,也会突然地睁开双目四处寻找其女的身影。
明明知道她已经出外采买或游逛京城去了。他还是会回思许久的站起来。为自己倒一碗粗茶继续躺在床上装酣。只待那声吱呀的大门悄悄地响起的时候,他才知道她已经回来的了。
“唔”了一声,喊其乳名,直到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哎”的声音从门口那边传来之时,他才放了心,侧转一个身子朝里打着酣的。
然后玲红便把那些刚刚出门买回来的东西或者刚刚出门来不及首饰的橱柜好好地整理了一番。
看其依旧朝里睡着,也依旧也不多言。日子长了,这两人形成默契已不需用更多的语言来传达的了。
而现在他们要走的了。他也一样眨巴着那双贼小的眼睛。也依旧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些橱柜,桌子,凳子,柜子,和那粗粗棱棱的木窗。
那是他女儿时常妄想外面畅想其心中的秘密的窗口,没曾想这样的日子还是终于来到了。
而其老父对旧物的感伤之念甚至却与女儿有不同的意味。他一面自言自语得念叨着;“我们要走了,我们还会回来的,会回来的……”
但是那沉重的木钥匙还是重重地被锁上了的。随着那“咔嗒”一声响。两个人各挽着一个旧旧的青花包袱。走向了在她们门口停了已经很久的马车的了。
其父在前面走着,玲红关着大门。她是那么的深情地多望了一眼他们久居的小屋。长长的碎石地面,沿着旧阳一般的光线,鸟儿已经飞走了。她那熟悉的鸟儿邻居再也不会停留在那个窗棂的了。
她日日的晾晒衣物的竹竿还斜斜地躺卧着。这真是一个很普通很平素的小院子。
没有任何的树枝树木栽种。最熟悉的也只有那日日常走的碎石子小路。
一粒粒的碎石子反射着上午告别的时光,陈静而又发着自己听不见的回音。
一如她们刚刚搬进这里时一样。有了新居的喜悦。那时师父还在。现在他老人家也走了两三年的了。
当年他也说这里是不是素了点,来年种点梨花树吧。可是因为一些琐碎之事,却也终究未能提起。
而现在在临走之际,小院子依旧素素净净的没有留下半点一树一瓦,一草一木。
平常像是没有生机,却也泛着太多的生机。
唯一的生机便是玲红那身红衣。永远地朝着阳光的地方生长,长大,遐思,编梦……
最后骡车到来了。她的梦是不是该圆了呢。
真正可谓:
素衣白衫旧女子,常踏无苔青石路。
一朝选为相王府,耐为平日常修行。
新年新风吹此园,院静无语理春阳,
本为薄命女含悲,不想今日成壮行。
鸟雀无语送其走,父女注泪望旧宅。
旧宅静静仍无语,且待佳人重归来。
素衣之女上新车,骡马声声待归来,
若是有日名花戴,重返此居荣耀开。
车夫驭车早已停多时,望了一眼那位老爷点名要的女子似有不忍离别之泪目。毕竟是久居相府之人。只多看了一眼,便认出了其陈老爷所相中之人的由来之因的了。
本想不客气得发出不耐烦的催促之声。见其依旧回望着他家门上的旧旧的年画而出神。也领会了其人之心味。
压了压满腔的怨气,嗔望着那在大口的嚼着青草的骡子。等了足足有半天的功夫。
先是身着素白之褂的年老之人上了车马。
然后才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老爷要接的人才掀开那骄帘。玲红掀开骄帘究是在想着些什么的呢?她那依旧不舍的心和着那些袖间亮出的半截线头,突兀地显在手腕之上。
但是其心并不只是包含着太多对旧宅的依望之眼神。可是其不凡的心思却也似乎连那高贵的陈老爷也恐怕是猜不出来的。
车夫抽了一下皮鞭。马骡驮着他们一一地往前走,车轱辘一声声地转着。
从外面看,那只是一辆普通而朴素的马车,但是车马人流往来,又有几人是能识出这车是要驶往着名的陈老爷的相府的呢?
车轱辘一声声地吱呀吱呀地响。玲红也在黑黑的车轿里面,在默默地整理着手头的线头,却也子思索着更长久的计划。着且旧不知的了。
细细密密一本经,从头翻来可有听。
若问此女有何志,其待长马鸣城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