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四章 活着该有的样子

    很温暖……

    温暖是什么？或是娘亲的手，或是娘亲看着时的眼神，或是娘亲在生病时守在床边的憔悴和担心。

    可是天意弄人，当巫天启当上大长老那天起，他便注定要断绝七情六欲，孤独终老。以至于后来娘亲去世，他都不能流出一滴眼泪，即便心却在滴血，痛到快要死去。

    那种痛，远胜此时心口被软剑刺穿的痛。

    手中的长剑哐当落地，巫天启怔怔看了眼洛见荀，浅浅一笑。软剑抽出身体的瞬间，无力跪在地上，低着脑袋，嘴角不住往下淌落鲜血。

    电光火石间，已见分晓。

    “师父？？”

    巫迪海一声嘶吼，飞身落在巫天启身边。霎时心痛如绞，扭头怨恨瞪着洛见荀，眼中含泪。拿起地上长剑就要和他拼命，被巫天启拦住。

    “小……校，这是为师和他的生死对决，生死怨不得人，你不能对他动手……咳咳……”

    “师父您不要说话，校立马带您去疗伤！”

    巫天启再次拦住巫迪海，抓着巫迪海的手，吃力站起来，看着洛见荀浅笑着，从未有过的释怀和开心。

    “老夫败了……咳咳……不过能败在你手中，也是老夫的荣幸。”

    说着吃力拱手作揖，败而谦逊。

    洛见荀礼貌作揖回礼，心虽不忍，故作傲慢，“老头，如今你可说你的遗言了。”

    巫天启竭力笑着，转身看了眼还在打斗咆哮的族人，甚至打起自己人来。哀莫大于心死，笑容愈发惨淡凄苦。

    “六十年前，老夫答应过娘亲，以后无论怎样，都会守在她身边……咳咳……最后老夫却食言了……校，将为师葬在娘亲身边，让为师能完成未完成的誓言，永远守着娘亲……”

    巫迪海泣不成声，“师父不要说这种话，您怎么会死！校立马为您疗伤……”

    “傻孩子，你的一身本领都是为师教的，为师自知气数已尽，也该好好陪着娘亲去了……咳咳……还有，你要答应为师，不可找洛见荀报仇……恨一个人好累，为师望你忘记仇恨，好好生活下去……咳咳……”

    “师父您不要说了！这十几年来若没有您，校早死了。没有师父，便没有校。校还想着要侍候师父百年，您怎舍得离校而去，校……”

    巫迪海哽咽的说不出话。

    巫天启老怀安慰的拍着他的手，抬头看了眼星空，最亮的那颗星，是娘亲的守护。

    “为……为师一生做了许多错事……咳咳……也有许多遗憾……但是为师最欣慰的就是收了……收了你这个徒弟……咳咳……答应……答应为师……放弃去恨，才……才能接受爱……重新……重新开始你的新人生……为师会……会在天上好好看……看着你……你一定要好……”

    那颗星，瞬间黯淡。

    巫天启，永远闭上了眼。

    “师父！！”

    巫迪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断回响，冲击在场每个人的心防。

    悲鸣还在继续。

    一声声，一下下，引人酸楚，泪眼婆娑。

    苏清俞挽住洛见荀的手，轻拍以示安慰。

    洛见荀的眼底一片死灰，丝毫不亚于夜色。面无表情看了眼仍无休止厮打叫骂的水瑶族人，替巫天启感到可悲又心寒。

    抑制不住满腔怒火，纵身用剑尖挑飞众人，身影犹如一道白光，飘逸轻快。

    巫迪海正要阻拦，被苏清俞拦住。

    “放心，他不会杀他们，因为他们不配。”

    她知道洛见荀不过是在替巫天启不值，这个初见时杀人不眨眼，冷酷无情的男人，变得柔情感性，越来越有人活着该有的样子。

    巫零貂出神看着，轻飘飘丢出一句，“荀哥哥变了，变得有情绪。若是换了从前，他压根不会生气。即便生气，只会毫不留情全部杀死，而不是对他们手下留情。”

    “因为他是活着的人啊，有情绪是固然的。”

    巫零貂看着她，若有所失苦笑，“我总算明白输在了哪里，是你让荀哥哥变得像个人。以前他自我封闭，喜欢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永远从他脸上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有抗拒一切的冰冷。现在他有了喜怒哀乐，还会感触。我离开的短短四年间，没想到他会有如此巨大的转变——”

    “这样的洛见荀，是不是更加迷人了？”

    “那也是你的洛见荀。”

    即便心痛如绞，巫零貂不得不面对洛见荀是属于她的事实，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洛见荀。

    她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打算放弃了？”

    “长老说，放下恨，才能接受爱。我放不下对荀哥哥的恨，那是我放不下对荀哥哥的爱。说是放下，饶恕别人，实则是放过自己。我还年轻漂亮，何苦为一个男人荒芜整个人生——”

    说着刻意看着她，嘴角带着耐人寻味的笑，“我一直很想知道，被荀哥哥深爱的感觉？”

    她一脸嫌弃的耸耸肩头，“很糟糕的感觉。不能和别的男人说话，不能和别的男人走的太近。哪怕只是个眼神接触，他都会大吃飞醋。我可是有着认识天下各色美男的心愿，怎受得了对着他一张动不动就生气的脸。像这种脾气差劲的男人，送给你。”

    巫零貂急忙摆手，“你自己留着吧。其实看荀哥哥的脸久了，也就觉着一般，也就是比一般好看的男子好看了一点点。”

    “对，就是一点点。”

    两人相视一笑，却惹得巫迪海一脸黑线，她们不是仇人吗，什么时候关系变得那么好？女人真是让人看不懂的生物。

    想起死去的巫天启，难过的吸了吸鼻子，抱起巫天启一边擦泪，一边往后山走。

    “苏清俞，我要走了。”

    “也对，这方寸之地怎留得住你巫零貂。”

    心头竟有些唏嘘。

    巫零貂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再看了眼奋力挥洒汗水的洛见荀，恍惚间回到初见，被他的冰冷帅气所吸引，不知不觉被他夺走了心。

    “若是哪天你知道荀哥哥有事瞒着你，你会怎样？”

    “那要看是什么事。若是他外面藏着女人，他藏一个，我也藏一个。他藏两个，我也藏两个。毕竟我是水性杨花的苏二小姐，他做初一，我定做十五，哈哈哈。”

    “你比我想象的值得他去爱……”最终没有说出口，一声“走了”，犹如一只闪电貂，快速消失在漆黑夜色中。

    她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浅浅一笑，无意间看到挨在一起呼呼大睡的郎天一和郎慧心，还有正盘膝坐在一边打哈欠的魏方，懒懒喊了一声“洛见荀，走了”，转身笑容融化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