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1章
“好啊，那么麻烦你了。”
宁甜月一边感谢吉珂给出的建议，一边靠近他。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放在吉珂的手上。
吉珂的左手握住宁甜月的手，右手则揽住她的纤腰。
他们两个要跳舞。
此刻即便没有乐器伴奏，仍可以呼吸为节奏，踏出第一步。
宁甜月将一切交给一身黑衣的吉珂，踏起了三拍子的舞步。
前方有圆桌，她灵巧的避开了，开始旋转起来。
在心中打着拍子，自然而然地放进舞步。
然后，一边翩翩起舞，一边边闪过长椅。
窗外淡淡的阳光照耀进来，令房间变得很漂亮。
习惯华尔滋舞步独特的节奏后，吉珂加快了舞步。
不过宁甜月并未慌张，而是跟上了那速度。
接着舞步更快了，快到不擅长华尔滋的人可能会因此绊倒，却教现在的宁甜月乐在其中，甚至连有如花蕾般含苞又绽放的裙摆也一样。
她一面享受这份感觉，一面跳着舞。
跳着跳着，宁甜月和墙上更衣镜里的身影四目相对。
这是意外，是偶然，但她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夺走了。
更衣镜是秘密通道的出入口，当时从里头现身的那个人，还有他所的那些话，宁甜月霎时想起这些近日来完全不愿回想的景象。
大概是看出宁甜月分神了吧。
吉珂并未改变华尔滋的舞姿，直接以脚尖钩住宁甜月还未落地的左脚。
“呀啊！？”
由于事出突然，宁甜月一时之间无法反应，于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一只凉鞋脱落，飞到了长椅旁的矮桌底下。
“好痛……”
“都怪您太大意才会这样，这下您明白了吗？”
“非常明白。”
宁甜月揉着摔在地板上的腰椎，一面不甘不愿地嘟哝着。
虽然她很想偷袭太卑鄙了，不过其实还在王宫时，吉珂早已扎扎实实地教过她闪躲、反击的技巧了，所以束手无策地摔成这样也只能怪自己不好。宁甜月认分地承认了这点，而这教她不得不承认的感觉盘据心头，令她觉得很不是滋味。
不过，现在还是继续跳舞吧。
宁甜月一边心想，一边抬起头来，但当她正想起身之前，已经被吉珂一把抱了起来，然后放在梳妆台的圆椅上。
吉珂去捡起那只脱落的凉鞋，回来后便蹲在宁甜月跟前。
“抱歉，借您的脚一用。”
吉珂以一如往常的声调如此道，双手伸向宁甜月那只穿着绢袜的左脚，然后轻轻捧起，前后左右转了几下脚踝。
“公主殿下，会痛吗？”
“嗯，不会痛，好像没有扭到。”
宁甜月如此回答时，吉珂在她穿着凉鞋的右脚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右脚的感觉也没有特别不对劲，看来并没有扭伤。
不过，宁甜月还是很害怕沉默。
“……这、这次没扭到，应该是多亏你之前毫不留情的指导吧。”
“您的称赞是我的荣幸。”
听见宁甜月突如其来这么一，吉珂想也不想便如此回答。
他的语气平淡，令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很光荣。
话虽如此，真要起来这的确也是他的作风。
宁甜月轻轻叹了口气，这时左脚又被他拉了起来。
宁甜月猜想，吉珂是不是要帮她穿上凉鞋？
隔着袜子传来的触感，并非凉鞋，而是一样柔软的东西。吉珂捧起宁甜月的脚，在脚背上吻了吻。
宁甜月茫然俯瞰着他这副模样。
“……吉珂？”
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法子想，只是喊着他的名字。
这时，她的左脚穿回了凉鞋。吉珂若无其事、一如往常地板着一张扑克脸，俐落地站了起来；单边眼镜的链条发出清脆的铿铛声。
“您还能跳吗？”
“咦？啊，嗯，可以吧。”
听见他这么问，宁甜月霎时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点零头。怎么可以在偷袭之下结束呢，还得多动一动身体才校况且集中精神跳舞，似乎反倒可以不必去想那些多余的事情。
“那接下来换其他舞蹈。”
“遵命。”
吉珂回答的模样一如往常。他挺直腰杆，语气与神情都毫无芥蒂。尽管犹如磨得光泽耀饶宝剑，刀刃却又绝不会伤害到宁甜月。
吉珂是个货真价实的骑士，能当他的主人真是太好了。
宁甜月安心地如此心想，一边缓缓站了起来。
随着暮色渐深，楼梯灯也亮了。
久候多时的黑衣骑士终于出现在二、三楼间的楼梯间里。
“你今去甜月房间做了什么。”
“为明做准备。”
“哦，这样啊。”
听见这不太具体的回答，鹿风蹙起了眉头。
像这样在这里与吉珂独处，令他不由得想起两前的事情。
那时鹿风对吉珂：带着宁甜月走得越远越好。
而吉珂的回答只有短短一句：我拒绝。
不过，宁甜月并未轻易放弃，他可不是没头没脑地出那种话，尽管如此，却还是被吉珂断然拒绝，鹿风的眉头锁得更深了。
这段期间，吉珂正准备离开楼梯间。
鹿风想要叫住他那一如往常、毫不迟疑、抬头挺胸的背影。
但在那之前，吉珂已经先回过头，望着站在楼梯间的鹿风。
“如果想带公主殿下离开这宅邸，那为何你自己不做？真是无法理解。”
“如果我有这能力，就不会特地拜托你了。”
鹿风连挂着墨镜鼻梁架的鼻梁都皱成一团，恶狠狠地瞪着吉珂。
“你跟我们去过D国的堡垒，我被艾落捉走时，还有人告诉我们事情时，你也都在场，所以你应该已经很了解神的孩子了。”
「我只知道自己亲眼看见、亲耳听见的部分。」
「那我就用不着解释了。」
鹿风向前一步，手放在扶手上。
「我知道抹杀神的孩子的方法，也就是如何抹消宁甜月让西族人之死亡歌复活的能力。其实方法很简单，只要让宁甜月属于某个人就行了。」
「也就是，神的孩子的秘密就在于清白之身吗。」
「没错。」
吉珂马上明白鹿风那迂回的法所指为何，而且泰然自若地出口，这令鹿风不禁焦躁起来。
「我有能力跟宁甜月一同歌唱，但是，只要我待在宁甜月身旁，她就无法摆脱神的孩子的命运。同样拥有黑蓝色瞳孔的我，并没有办法消除宁甜月的能力。」
「所以你才找上我？」
「没错，就是你。」
鹿风走下一格阶梯，两人眼睛的高度正好相同，但吉珂所站的楼梯低了鹿风两格，这段差距让他很不甘心。
这几个月来，鹿风长高了不少；尽管如此，却还是不如一身黑的吉珂。至于比吉珂还高的寇中，看来鹿风是一辈子都追不上了。单单是想到这里，鹿风的心情便乱流。
「吉珂，你现在马上绑走宁甜月吧。带她离开这屋子，到没有人认识你和宁甜月的地方，然后你们要结婚还是做什么都好。凭你的能力，这点事应该没问题吧？」
尽管脑袋里想着要平静、要冷静，鹿风却已经停不下来了。他紧紧握住扶手，仿佛要将这股焦躁发泄其上。
他的指甲稍稍陷进了木头扶手，但这点伤痕应该会被那些技艺精湛的女佣修好，就像是这些伤痕不曾存在过一样。
鹿风对这屋子的熟悉，已经到了可以瞬间明白这种事的地步，他早已习惯身为侍从的日子了。这件事实教他无法忍受，真想将这种心情化作愤怒与空虚大喊出来。再加上吉珂就在眼前，更是令鹿风不禁产生这个念头。
离开荒野之城的宁甜月当上二公主后，鹿风原本应该担任宁甜月的骑士而进宫才对。
然而预定出了差错，被选为宁甜月贴身骑士的是吉珂。
吉珂抢走了自己应有的身分与信任，因此鹿风非常讨厌他。
尽管如此，吉珂总比寇中好多了。
寇中对鹿风有恩。要不是身为收藏家的他拾回鹿风，那鹿风根本无法与宁甜月重逢。C国语、在贵族界也能通用的D国语，以及礼仪教养，一切的一切都是寇中所教导、所赐予。正因如此，鹿风自然敌不过寇郑
即使不论两人主仆的身分，鹿风也没有任何一点赢得了寇郑
即便如此，宁甜月却迷恋上了寇中，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西族人将神居住的界称为春之国，而对生存于地上的西族人而言，未来则有理想国度在等着他们，他们不断踏上生与死的旅程，最后灵魂必定会归于这他们称之为故乡的永恒之地。
而在寇中心中，早已有一个喜欢的并且已经死去的对象。
尽管如此，宁甜月的视线却总是追着寇中，渴求着他的存在。
既然如此，鹿风还宁可将宁甜月交给吉珂。
鹿风明白这么做很自私，但他不想再看见宁甜月伤心又哭泣崩溃的模样。
“你好像还跟D国王宫的人有接触，却还是特地跑来C国侍奉宁甜月，不就是因为你仰慕着她吗？”
“我不否认这个法。”
既然如此，那么就带着宁甜月离开吧，到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去。
「但是，我还是拒绝。」
「因为你无法背叛王宫？」
「不。」
吉珂得斩钉截铁，语气之强教鹿风一瞬间感到畏惧。
接着，深邃得有如低音提琴的声音从吉珂口中传来。
「我会保护公主殿下，为此我愿意献上这条性命。」
「所以我。」
「我不希望自己想守护的人，最后却在我碰不到、构不着的地方失去，这就是我唯一的想法。因此对我而言，殿下放弃公主的身分真是再好不过。」
到底哪里好了？鹿风默默地蹙起眉头。
吉珂正面望着他这副表情，以扑克脸自豪的他微微扬起了嘴角。
「如果公主殿下不是王族，那我就可以服侍她一辈子。无论她嫁给谁，甚至是离了婚，我都能陪在她的身边。我要好好守护这位主人，直到看着她寿终正寝，届时我才要让自己回归际。」
「……也就是，你没有为了保护宁甜月而死的觉悟吗？」
「我一点也不打算比公主殿下先走一步。」
吉珂的嘴角看似浮现微笑，以略带亲近的语气斩钉截铁地道。
鹿风哑口无言，而且讶异不已。
寇中已经是个怪人了，不定一身黑的吉珂还要比他更怪。
不过，鹿风其实很羡慕这样的吉珂。
他再度体认到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也赢不了吉珂。
我到底有多么无能为力？
鹿风默默地抿起双唇，然后心想：还是不想把宁甜月托付给眼前的他。
住在荒野城堡时的生活十分平稳。
昨、今、明，在连绵不绝的每一里，宁甜月总是生活的重心。就连与宁甜月谈、歌唱、为些无聊事或欢笑或争执，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幸福的时光。只要待在她身旁，心里便十分满足。
当时光是如此便已足够。尽管城堡内外可能交杂着种种思绪，但尽管如此，鹿风仍旧每与宁甜月一同生活。他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现在，单单是待在她身旁根本毫无助益，形形色色的问题简直是堆积如山。
鹿风无法回到一无所知的孩提时期，其实他也不想回去。
缅怀过去，活在当下。
这种某处的某人所实践的生活方式，鹿风并不想仿效。
他想要的是一种能力，让他得以守护心上饶现在与未来。
「殿下明会前往王都。」
吉珂变回原本的扑克脸，低声如此道。
这声音令鹿风冷静下来，原本波涛汹涌的情绪平复，脑袋也越来越清醒。
「那么，你并不打算阻止宁甜月，也不打算把她掳走对吧。」
「我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这位主人。」
「是吗。」
既然如此，鹿风也下定了决心：不会让宁甜月任由艾落摆布。只要宁甜月要求，他愿意提供任何协助。
也不晓得吉珂是不是看出了鹿风这份心思。
“我也有件事想请教。”
吉珂略微压低声音，如此问道。
“请教什么？”
在鹿风的催促下，吉珂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如果神的孩子的能力需要维持清白之身，那你不也是一样吗？就算公主殿下并未失去身体的神圣性，由与她成对的你来不也……」
「……少罗唆！！」
鹿风打断了吉珂的提问。
然后他放声大吼，连搭着阶梯扶手的指尖都涨红起来。
「如果对象不是宁甜月，那我连接吻都不愿意！」
听见鹿风毫无掩饰的告白，吉珂沉默不语。
缺乏感情、蕴含着要为主人排除一切危害的坚强意志的漆黑眼眸，这时茫然地瞪得老大。
鹿风原本以为吉珂会为自己的任性而不耐烦，然后露出轻蔑的眼神，但从他的表情看来，很显然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