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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举起手腕看表,耿硕这才发现已经过了晚上十点钟。

    他看着电脑萤幕,决定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

    公司的周年庆活动即将到来,他又在筹备欧洲和美国拓展玩具城的案子,这些都需要他投入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公司准备要召开董事会议,到时候会选出新任的董事长,虽然仅仅只是个过程,但这些年来一直暗中和父亲较劲的崔理事,他也不能不防。

    揉了下眉心,耿硕穿上外套,给司机打了电话,吩咐他把车开到门口。

    当他正准备离开时,忽然想到林薇薇今天例行报告内容的一段话——

    最近公关部的人都工作到很晚,等周年庆的活动结束以后,我打算另行安排他们的假期和奖金,总裁您觉得如何?

    公关部,那不正是安乔菲所在的部门,本来以为只要她进了公司,两人就立刻有见面的机会,可是他居然忘了自己每天能见到的职员有限,如果没有特别要事,像她这样的新进员工,怎么会有机会见到他?

    除了上次看到她一个人在吃便当,然后他忿忿离去没再打扰她之后,他们就没在公司里见过面。虽然现在的时间有点不恰当,但是身为总裁,也是可以去慰问一下正在加班的员工。

    耿硕嘴角勾起、抹促狭的笑容,他快步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来到公关部,他发现几乎每间办公室的灯光都已经熄灭,只有一间还亮着。

    他快步走到门口,只见整间空荡荡的办公室,还有她站在影愈前瘦削纤长的身影。

    这一次,耿硕没有转身离开,他迈开大步,直接向她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留在公司里干什么?」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非常严厉。

    他很在意,为什么其他人都已离去,却只有她一个人还留下来工作?现在都已经过了晚间十点钟。

    安乔菲正一筹莫展地看着这个一动也不动的机器,突然听到外头传来的人声,她整个人被吓了一大跳。

    「什么?」是他?!她楞楞地看着他,心想不会是因为又想起了他,所以脑中又出现幻觉吧?

    「怎么了?你见到我怎么好像见到鬼一样的表情。」耿硕赶紧将口气放柔,不希望凶巴巴的自己吓坏了她。

    「对不起。」发现真的是他站在自己面前,本来已经很沮丧的安乔菲,心中突然涌起难以言喻的喜悦。「我没有发现你在后面。」

    「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回去?其他人都已经走光了。」他回头指了一下偌大的办公室。

    安乔菲的眼里闪过无奈。「我要复印完这些文件才能离开,可是影愈好像出了点问题,不管我怎么按,它都无法正常运作。」

    耿硕立即走到影愈前按了下钮,果然,影愈动也不动。

    「明天找人来修,今天先用其他办公室里的。」

    「不行啊,公司有规定,不能随便占用其他办公室的资源,如果要用,也要得到同意才行,现在大家都已经下班了。」她皱了下眉头。「我就是这样,连一点小事都不能顺利地做完。」尤其见到他之后,她这一个星期以来的种种压抑紧张还有不满,都在这个瞬间爆发了出来。

    耿硕看见她一脸的颓丧,只得拉过她的手臂,从她手里拿走了文件。

    「走吧,我陪你去吃消夜,都这么晚了,你有吃晚饭吗?」

    然而安乔菲只是摇头。「不,我要先把这些东西复印完才行。」

    「这些我会想办法,明天上班以前,一定把复用的文件交到你手里。」他温柔地笑着看她。

    安乔菲抬起眼,定定的看着他,快要泪湿的眼眶令她目光有些蒙眬。「老是要麻烦你,这怎么行呢?」

    「你哪里有老是麻烦我,我们也不过才见几次面而已。」他硬是将她拉离那台故障的影愈。

    「可是,文件……」安乔菲依然担忧的回头张望。

    「好啦,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我一定会帮你把这些搞定。」他脸上尽是满满的自信,用充满魅力的笑容望着她。

    安乔菲忽然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工作还是自己完成好了,我把它们带回家,明天一早再去便利商店复芋带过来。」她转过身去打算把文件装进袋子里。

    「是不想依靠我吗?」耿硕似乎对她这样的举动有些不满。

    安乔菲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摇着头。「不是这样的,因为这是工作,既然分配给我,就应该由我自己来完成。」

    说完后,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他的回应,安乔菲低头整理皮包,心里更是七上八下,心想他不会不高兴了吧?

    「像你这种对待工作的态度,我很欣赏。」耿硕忽然用轻快的语气说着:「好吧,这个问题我们暂且不谈。怎么样,现在可以跟我去吃消夜了吗?庆祝一下你终于进了这家公司,还有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而且这次见面,邀她吃饭还真是有够曲折呢!

    安乔菲脸上终于被一种欣喜的笑容所取代。「是啊,我一直在想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遇到你,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今天。还有,你怎么会过来公关部呢?时间都已经这么晚了。」

    「哦,我只是……」耿硕立即替自己找到了借口。「有一些工作上的问题想找公关部经理谈一下,因为你们每天都加班到很晚,我以为她也许还在……」他故作无奈地摊了下手。「不过看起来她已经下班了,但是我却有更意外的惊喜,因为遇到了你。」

    耿硕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刻意来见她的,只希望这一切都显得自然而且巧合。

    安乔菲立即就接受了他的解释,她开始觉得到「胜宇」来上班,虽然辛苦但也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更开始觉得自己最近的人生并不全都是灰暗晦涩的,起码她看到他,让她由衷地感到喜悦与开心。

    「觉得这里怎么样?工作还习惯吗?」他想到上一次她自己一个人吃午餐的情况,双眉再度拧紧。

    闻言,安乔菲心里许多的委屈和无奈全涌了上来,可她知道就算是他,有些事也不能向他倾吐,毕竟他们才认识不久,就算她对他印象再好,也不能随意地与他畅聊。

    「还好吧,一开始工作时都是这样的,慢慢习惯了就好。」

    耿硕听出她话里的苦涩,也感觉到她有所隐瞒,于是走到她面前,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好吧,今天我就当一次你的听众,如果你心里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告诉我。放心,我一定不会向你的上司打小报告的,我发誓。」他慎重地举起右手。

    看着他认真宣誓的神情,安乔菲的心情再度放松。「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工作有些辛苦,但我相信所有的职场新鲜人,也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把你的右手给我。」耿硕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

    安乔菲疑惑地望着他,在他坚持的目光注视下伸出了自己的手。

    耿硕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宽大而且结实温暖,一经接触,那温暖就悄悄的渗进了她的心房。

    他握住她软绵的小手,另一手则在她的手心里缓缓写下一个字——

    「心。」安乔菲不明所以地凝视着他此刻柔和的注视。

    「就是心,以后当你觉得悲伤痛苦,或感到压抑挫折的时候,你就在自己的手心里写这个字,让你的心先平静下来。」他此刻的声音低沉感性又坚定。「不论你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都必须要保持心灵的平静,那样你才能对眼前的事物做出最好的判断,也可以避免让自己沉浸到更深的悲伤里。」

    安乔菲楞楞地将手抽回,呆望着自己的掌心,仿佛被他的手指触摸过以后,她真的觉得心灵平静了许多。

    「有些事不要太放在心上,让自己常保一颗快乐平静的心,工作上遇到刁难和指责是很平常的事,只要你觉得问心无愧,可以不必在意别人说什么。」耿硕的话无形中带给了她许多力量。

    「是吗?」她喃喃自语。「这些都是你做人做事的原则吗?」

    「没错,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就告诉别人的,这些都是秘诀。」耿硕略带褐色的眼眸微微闪着研读的光芒,这个女孩身上,似乎有一些他所不能理解的忧郁气息。

    即使第一次在医院里相遇,她的美丽笑容眩惑了他的眼,但那一股教他说不出口的神秘与忧郁气质,才是让他感到她很特别的真正原因。

    「好了,现在我们去吃消夜,庆祝你就职顺利。」他向她伸出手,脸上笑容真诚无比。

    安乔菲很想握住他的手,她想那感觉一定会既温暖又舒服,可是她不能啊!

    她只得抱歉地望着他微笑。「今天已经太晚了,我得赶紧回去,要不然我母亲会担心的。」

    耿硕则是自在的收回手,微笑耸肩道:「好吧,第一次就被你拒绝,不过你也有你的顾虑,看来我不应该再这样坚持。」

    「真的很对不起……」

    「那就让我送你回去,这下总不能再拒绝我了吧?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让你一个人独自回家我也不放心。」他的态度突然霸道了起来。

    安乔菲脸上则是染上淡淡红晕,他的话让她心中暗自窃喜。

    「告诉我你家的地址。」他拉住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

    「等一下,关灯——」

    然而他比她更快一步,室内的灯光倏地熄灭,看来他对这间办公室的室内结构非常熟悉。

    安乔菲与他默默地在长廊中前进,看着被他拉住的手,再看向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嘴角不自觉溢出一抹甜笑。

    认识他,是不是她的幸运?

    「公关部的薪资怎么样?」等电梯的时候,他突然问了这句话。

    「以新人来说,应该算是很好了。」她想到自己之前就职的那家小公司,待遇和福利本来就比不上「胜宇」,而且她又是中途辞职,所以连一个月份的薪水都没有拿到。

    「那么……」他想起她的那一顿午餐,神色变得有些阴鸷。「以后要多关心一下自己,你太瘦了。即使加班也一定要照三餐正常进食,如果没有时间的话,就叫外卖。」

    「我今天有吃过晚餐了,真的。」看到他眼里的关切,安乔菲心里暖暖的。自从家里出事以来,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躲着他们,生怕他们会来向自己借钱。

    现实的人情冷漠令她心寒不已,因此除了亲近的家人外,已经很少有人像他这样关心她了。

    「是不是又吃得很随便?」他皱起眉峰问道。

    「又?」安乔菲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我猜的,看你这么瘦,就知道你吃得少又很随便。」耿硕立即编了套说辞,如果让她知道自己那天来了又这样离去,很有可能会损害到她的自尊心。

    「没有啦……」安乔菲赶紧摇头,虽然自己的确吃得很简单,可那都是妈妈亲手为她准备的菜,她觉得非常可口。

    「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吃午餐?」走出电梯后,耿硕带着她大步向门口走去。

    「你可是公司高层耶,这样不好。」她的脸色微变。「我还有自己的任……工作,不能让人说闲话。」

    「和我一起吃饭有什么人会说闲话?」耿硕霸道不满的咕哝一句,走到门口,他的司机已经等在那里。

    「把车钥匙给我,你先回去吧!」还没等司机开车门,他就先如此吩咐道。

    「是。」司机把车钥匙交给他后,就立即走开了。

    还有自己的司机耶,看来他真的是公司的大人物!安乔菲目睹这一幕,突然想到,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那个,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可是我却完全不知道你的姓名。」站在门口台阶上,安乔菲月光下的脸庞显得异常美丽。

    耿硕正替她打开车门,闻言对她回头一笑。「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她现在都已经是公司的职员了,不会连总裁都不认识吧?

    「我应该知道你是谁吗?」安乔菲紧张起来。难道他是她的直属上司之一?可是她真的完全没有印象啊……

    看到她茫然又显得惊慌的表情,耿硕明白她的确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难怪她可以那样轻松的和他相处聊天。他其实也一直在担心,如果她发现他的身分时,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

    任何人见到他都可以紧张、不自然,但就是她不可以!

    「上车,先上车我再告诉你。」他神秘地一笑。

    安乔菲上了车,却只感觉一阵窒息,他越是不说,她就越觉得有蹊跷。

    他到底是谁?安乔菲回想起第一次在公司见到他时,他被众人簇拥着,那宛如王者的冷傲气质令她印象深刻,还有刚才对于她不认识他的事实,他的表情又是那么惊讶……

    她莫名地捏紧双手,他的身分让她更加紧张起来。

    「告诉我你家的地址。」他坐上车,声音依旧一派轻松。

    等安乔菲茫然地报出自家地址后,他才转头深深地望着她。

    「好了,不瞒你了。我是耿硕,胜宇集团的总裁,也是你的老板。」他嘴角弯出的笑容是那样惬意又带着些许的调皮。

    安乔菲却在那瞬间听到了心破碎的声音。

    ************

    安乔菲脑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下车,也不知道他最后和她说了些什么。

    只是在心里反覆默念着一个名字——耿硕,他是耿硕?!

    走进灯光昏黄的楼梯间,她的脸色更显得惨白,视线也迷迷蒙蒙。

    他不就是她要报复的对象吗?就是他毁了父亲的事业,害父亲至今瘫痪住在医院的病房里,也是他,害她的家人陷入愁云惨雾,脸上总带着疲惫和伤痛……

    「妈,我回来了。」就算已震惊到无法思考,她也记得要让自己露出笑容,不能让母亲担心。

    「我煮了红豆汤,快来喝一碗,你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安母歉疚的看着女儿。「如果不是你爸爸……」

    「妈,我现在的工作很好,薪资也很高,就算加班也会有加班费,而且我跟你说,这一切都会渐渐好起来的,你不要老是跟我说对不起,这样反而会加重我的压力。」安乔菲搂住母亲的肩膀,硬是挤出开朗的表情。

    她很听话地吃完母亲特地熬煮的红豆汤,然后询问了一些父亲的状况,接着就去洗澡。

    她一直都保持着跟平常一样的笑容和举动,直到回到房间里,看着一旁已经熟睡的妹妹,眼泪才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脑袋里已不再是一片空白,更大的痛楚排山倒海般汹涌扑来。他竟然是耿硕?他怎么可以是耿硕?!

    她坐在床边,只觉得心全绞成一团,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感觉到这样心痛。

    她和他充其量也不过才见过三次面,或许连朋友也谈不上,但是她还能清楚记得和他在一起时的那种轻松自在,如今喜悦的心情却全化成了悲哀。

    闭上眼,又是一串泪珠滚落,这些日子以来,她总是努力让自己忍住泪水,不管生活再艰苦,未来再怎样渺茫,她都逼着自己要微笑以对。

    只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那样的勇气。

    她揪着胸口的衣服,心间那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无法避免。她对他已经有了好感,知道自己对他有了那种类似「喜欢」的感情,她是那么想要对着他微笑。

    可是他却是耿硕,这个世界上她最恨,最要去伤害、复仇的那个男人?!安乔菲捂住嘴,奋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深怕吵醒睡着的妹妹。

    其实她不应该哭,这么轻易就认识耿硕,她应该要笑才对,鲜少有人一下子就能得到亲近他的机会。透过他,她就更容易拿到自己需要的情报,达到想要打击他的目的。

    安乔菲,你不要这么没用,这个男人是你必须恨的人,更是你能利用的人……

    即使在心中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话,她的心里却依旧扭绞疼痛,几乎不曾停息过。

    这个夜晚,安乔菲就这样坐着流泪直到天明。

    当东方露出鱼肚白时,她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

    从现在起,她要多接近耿硕,利用他对自己的好感——身为女人,与生俱来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似乎对她相当喜爱,所以她只要善加利用,绝对有机会能拿到她所需要的东西。

    等她将机密卖给严氏企业,就可以得到父亲需要的大笔医药费,让他尝试最先进的治疗方法;接着,弟妹们也不用再担心未来的生活,更重要的是,她要永远地在耿硕面前消失。

    因为喜欢他而流的泪就到这一刻为止,从今天起,她是为了复仇而留在他身边的安乔菲,至于爱情,他休想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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