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木字号
次日,阮悠朱给师仲柯重新拿来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并且比之前的更为华丽,阮悠朱纤细的手指滑过衣袖,微声道:
“这是百鸟祥云锦玉裙。”
阮悠朱又打开一并拿来的几个锦盒,一一说道:
“这是金蝶珍珠步摇。”
“这是鎏金点翠钗。”
“这是玉莲花银簪。”
“这是…”
“等等!”师仲柯疑惑的看着阮悠朱和这些价值连城的首饰,“为何要把这些给我?”
虽说长乐馆日进斗金,这里的每个人都是锦衣玉食,可刚才那些哪样不是价值连城,就连官家小姐夫人也不见得有这些首饰。
阮悠朱只回眸嫣然一笑,拿起最后一个锦盒打开道:“这是雪青暗花丝帕,传闻这雪青暗花丝帕由番邦人士秘制的香料侵染了三日三夜,百里可闻其香,并有迷人心智的奇效,但不知真假。”
阮悠朱目光看着丝帕上角的一处道:“不过上面这朵暗花,却是南凤国最好的绣娘刺绣的,如此栩栩如生,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阮悠朱把锦盒放到她眼前,“这些都是馆主赏给你的,喜欢吗?”
师仲柯除了迷茫,就是疑惑,她来不过两日,馆主何故会给她这些,师仲柯淡然道:
“你可知馆主为何会赏给我?”
阮悠朱神秘一笑,将丝帕轻轻的放到她手中,“在长乐馆内,最不能做的事只有两个,一是不能听,二是不能问,无论触犯了哪个,都是无法走出长乐馆的。”
“那…你又为何告诉我?”师仲柯知道,这些话阮悠朱原本可以什么也不说,但她相信阮悠朱是善意的。
阮悠朱两眼无神,却像是藏着什么东西,在她玉嫩的脸庞上隐隐散着一种沧桑感,她如春花般的花容一笑,道:“因为我知道你需要知道这些事!”
师仲柯觉得自己好像被阮悠朱一眼看穿,她收了收眸子,坐在铜镜前:“多谢。”
“不用谢我,”阮悠朱拿起了锦盒里的金蝶珍珠步摇,轻轻的戴在了师仲柯的头上,她满意的笑意道,“不过我奉劝你一句,长乐馆,不是所有人都能活着出去的地方,该退则退,方能自保。”
师仲柯透过铜镜看到阮悠朱萧瑟的面容,想必在她的身上定是发生了什么,而她的每一句话,都让师仲柯不禁想挖掘下去。
“是因为外面那些官员?还是因为馆主?”师仲柯坦然自若问。
阮悠朱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语气犀利道:“如果现在你面前的人不是我,你马上就能知道长乐馆的人有多可怕。”
师仲柯明显觉察出阮悠朱对长乐馆的畏惧,甚至像是被长乐馆囚在牢狱中的奴隶,但越是这样的人,师仲柯越是不会随波逐流。
人再惧怕又有何用,该自己苦的日子就要苦,师仲柯抬手将金蝶珍珠步摇摘掉,扔回锦盒内,冷霜般的黑眸夹杂着无所畏惧:
“我见过比长乐馆的人可怕千倍万倍的人,我亦经历过生死,我最清楚寄人篱下,甘为卑奴的下场,其实,结果都是一样的。”
阮悠朱停滞了一会儿,在她眼里充斥着震惊,或许在长乐馆内,她太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待师仲柯重新穿好了昨日的衣衫,她才缓过神,对师仲柯沉默一会道:
“馆主命你今日开始去木字号,你须小心侍奉,那里都是什么阶品的门阀你该清楚。”
师仲柯先是惊讶,也是一阵欣喜,木字号的人尽是朝中势力门阀,不过她尚有怀疑,长乐馆的馆主十分怪异,她来第二日就让她去了木字号,是不是太过于刻意了…
阮悠朱带着她绕过一个紧簇团花的大花园,中央是清澈的池塘,上面漂浮着几片静寂的荷叶,水面波澜不惊,却透着一股凉气,钻进师仲柯的脖后,她一阵寒战,耸了耸肩膀,继续跟随走着。
所谓木字号,就是长乐馆内另外一个楼宇,果真各随品级,这里的楼宇壮阔雄伟,透着王室身份的奢华,即使是走进来后,师仲柯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都会好奇的看上几眼。
“低头!”
走在前面的阮悠朱突然低声冲她说道,师仲柯下意识的就低下头,许是她张望的太久,也忘了规矩。
可当一个绿衣女子拦住阮悠朱时,师仲柯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随之而来的听到的就是一个响亮的掌掴,师仲柯惊愕的抬头看到阮悠朱白皙的脸上三道红印,甚至透着血丝,这一巴掌着实用力!
师仲柯赶紧关心问道:“阮姑娘,你怎么样?”
阮悠朱反而将师仲柯的手挡下,将她推后一步,她面色不改,语气低声对绿衣女子道:
“悠朱见过眉妩姑娘。”
被阮悠朱称为眉妩的女子,就是刚才突然掌掴阮悠朱的绿衣女子,只见她盛服浓妆,云鬓花颜,金簪戴发,身姿丰盈窈窕,也从骨子里透着媚态,师仲柯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想到“艳冶柔媚”四字,简直太适合不过。
不过师仲柯担忧的看着阮悠朱的脸,本是圆润如玉,现在有了瑕疵的白玉会怎么办。
眉妩手帕挡住唇齿,发出一丝异笑:“如今凭你也能随便进出这木字号了吗?”
“请眉妩姑娘不要误会,我是奉馆主的命令而来的,事后必定离开,还请眉妩姑娘通融一下。”
阮悠朱沉头恭恭敬敬的轻声道。
可是并没有换来眉妩的融通,眉妩眼角一弯,目光移向阮悠朱身后的师仲柯身上,雍容雅步向师仲柯缓缓走去,这时阮悠朱再次挡在师仲柯面前,赶紧说道:
“眉妩姑娘,此人也是馆主赏了步摇的,姑娘该是也清楚这步摇意味了什么。”
眉妩回眸脸色一变,眼色犀利:“你是想告诉我,她是你的新靠山吗?”
“悠朱没有任何想法,还请眉妩姑娘谅解,”阮悠朱拉住师仲柯的手腕继续走,“如果没有别的事,悠朱告辞了。”
说完阮悠朱拉着师仲柯快步走了很久,师仲柯一直都能感觉到,阮悠朱的手变得冰凉,还有颤抖,只是不知道,她是在怕,还是在怒。
“刚才的那女子是谁?”师仲柯忍不住的问。
“木字号花魁,眉妩!”阮悠朱沉了沉眸子,“也是门阀子弟的新宠,以后见了她,能躲就躲。”
“你为何那般怕她?”
师仲柯已经知道眉妩绝对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越是这样的女子,越是不能躲一辈子的,阮悠朱许久没有回答她,想必她也猜到了。
眉妩大概就是她讲的,长乐馆内可怕的人之一。
“那你在长乐馆算什么?”师仲柯像是拷问,阮悠朱眉头紧皱,双唇微微颤动,终究倒吸了一口气道:
“水字号花魁!”
师仲柯浅笑,“我猜的不错,你果然是长乐馆有得一席之地的人物,馆主为何送我来木字号,你也是知道原因的对吗?”
阮悠朱停下脚步,将师仲柯拉到木字号楼宇的一个无人来往的角落,这里甚至没有掌灯的摆设,只有一面被帘帐挡住的墙壁,在这之后是什么,令人心生胆怯。
阮悠朱瞬间目光凝滞:“你看好了,这个帘帐后面很有可能就会出现你的名字!”
只见阮悠朱挥袖一甩,偌大的帘帐哗的一下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木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遍布满墙,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名字,师仲柯回眸不解问道:
“这些人的名字,为何会被刻在这里?”
阮悠朱目光移向师仲柯的头上,眼底却是那般凄凉:“她们和你一样,都是被馆主赏了步摇来到木字号的,如今都在乱葬岗。”
说完阮悠朱猛地紧紧抓住师仲柯的双肩,“馆主要的是为他送死的女子,所以说长乐馆是只进不出的炼狱!你知道了吗?”
师仲柯为之触动的只有阮悠朱眼底的恐惧,她是在害怕,并且恐惧占据了一切,她就像是被人紧紧抓住的鸟,关了太久,已经忘记自己可以飞了。
长乐馆!
木字号!
送死的女子!
“呵呵,”师仲柯嘴角一勾,她握住阮悠朱颤抖的手,“我说过,我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就不怕再走第二遭。”
师仲柯抬头仔细的扫过墙上每一个名字,她眼底如寒冬来临,无法撼动的冰山:
“该出现在这面墙上的人,不是我!”
…………
“来来来,再喝点,你酒量可不是这样啊!”
“今天难得独孤家小将兄来逛长乐馆,我们可要不醉不归!”
“是啊,独孤兄,你也快赏个脸呀,还是嫌我们的酒不够好啊?”
独孤朗一人倚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的看着窗外,阳光洒在俊朗的脸庞上,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摆摆手:“我爹都给我禁足了,我可是偷跑出来的,这要是再喝了酒回去,你们明天就给我收尸吧!”
一个蓝衣华服的男子扫兴的放下酒杯,“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顶了护国大将军家规,不过独孤兄,你怎么来了长乐馆了?”
“对啊,听闻你昨日还当众和兵部侍郎的冯夫人定了个三日之约,到底是真是假?”另一个獐头鼠目的黄袍男子饶有兴趣的问道。
独孤朗长叹一口气,“那冯夫人都跑到我爹那告状了,还能有假?”
随后引来一阵哄笑,黄袍男子名为洪空,他一敲折扇,鼠眼一眯道:“哈哈,可我怎么听说,你是救了一个姑娘啊,到底是哪个姑娘能引得你这般出手?”
“哪有什么姑娘,路见不平罢了。”独孤朗含糊的答着,他心里却门清,这不可一世的洪空,仗着宫中有个正值恩宠的亲姐姐洪昭仪,一向是无法无天,不怕官招惹人的货色,他在长乐馆犹如比自己家都亲切,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得到的消息自然水到渠成。
“哎,独孤兄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我可把人给你带来了,也让我们大家开开眼,见识一下嘛。”
说完,洪空拍了拍手,房间门打开,先进来的是一个打杂的小倌,恭敬道:“公子,人已经带来了。”
小倌退让,师仲柯掩映生姿的曼妙身姿款款走进来,她气若幽兰,一肌妙肤,透着她独有的韵味。
阮悠朱将她带到这个房间门后就沉默离去,她知道阮悠朱现在已经把想要说的都告诉她了,她能否在木字号好好留下来,还要看她的造化。
所有人见到师仲柯的人都是眼前一亮,两眼放光,洪空惊讶笑道:“哈哈…独孤兄果然眼光高,难怪会家中禁足时也来长乐馆!”
“行了你们几个,哪有什么女子…”独孤朗昏昏睡意,根本就想也不想。
师仲柯不禁侧眸悄然看了眼背对她坐在摇椅上的男子,他的声音很熟悉,像是昨日的独孤朗,他怎么会在这?
蓝衣华服的男子道:“独孤兄既然不认,那这美人我们可就收了!”
师仲柯向说话的蓝衣男子看去,一脸狡黠之色,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主,独孤朗竟然有这等朋友。
洪空和蓝衣男子对视笑了一声,洪空起身:“如此甚好,老方法,咱们玩个游戏,如果她能猜出本公子把折扇藏在这个房间的哪个地方,本公子自罚三杯,如果找不到…”
洪空坏笑,对师仲柯道:“那美人可要失去这纤纤细指了,还有哦,你只能猜三次,每错一次,剁下一根手指!”
师仲柯立即全身紧张起来,这折磨人的法子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并且这拿人不当人的门阀子弟,就是墙上刻有名字女子们的凶手,没想到,她刚来这里,就见识到了。
她幽然眸色抬起,淡定自若道:“公子有如此雅兴,不如我们再加点别的?”
洪空来了兴致,“哦?这我倒是头一次听,你还想玩点什么?”
“答案我只会告诉公子一人!如果公子认为不对,一双手都是您的!”
“好!”洪空一听,激动的一口答应,因为师仲柯的条件太符合他的胃口。
此时在窗前的独孤朗睁开眼睛,完全散尽了困意,他眉间微微笑意,他倒是想看看,她的胆子到底有多大,这个游戏,她想怎么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