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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

    腰很酸疼,任盈月坐在窗前的榻上轻捶着自己的后腰,脸上闪过咬牙切齿的神情。

    陆朝云用行动告诉她,他确实精力过人,然而夜晚太过有精神,让她忍不壮疑他是不是精神委靡。

    捶得有些累了,便抓过一只软垫靠在腰后,她半趴在窗口,轻轻地叹了口气。

    爹的奏摺递上去也有几天了,可是宫里那位皇帝迟迟没有回音,而某位英明神武的丞相大人最近俨然有向色中饿鬼发展的态势。这让她对皇帝准奏的期待变得多了起来,毕竟太过浓烈的亲热偶一为之还好,若是长此以往,总让人吃不消。

    手再次抚上腰,任盈月咬牙,决定今晚某人要是再没完没了,她一定点了他的睡穴,好让自己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

    楼梯处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旋即便见红袖神情慌张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长公主来了。”

    任盈月皱紧了眉头。

    “夫人正陪她说话,让我来跟小姐说一声。”

    “我知道了。”她的表情淡淡的。

    “小姐不去拜见吗?”

    “她既没说要见我,咱们也别去触那个霉头。”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到楼外院中远远行来的人影,眸底闪过一抹精光。

    到底还是来了。

    “有客人来了,去沏壶茶。”她吩咐。

    红袖也从敞开的窗口看到外面的情形,默默地转身出去沏茶。

    淡淡地看了眼越来越近的人群,任盈月伸手抚了下鬓角,从榻上起身下地,从容自若地下了绣楼。

    长公主一进门就看到正低头喝茶的她。

    瞧她面色依然透着病弱的苍白,但比起上次见面已经大有起色。眸底划过一抹狠意。

    “臣妇参见长公主。”

    收回心神,她冷冰地道:“免礼。”

    “谢公主。”

    长公主在首位坐下,目光紧紧地盯着始终淡定沉静的任盈月。没有惶恐、没有猜疑,她想在她身上看到的东西统统没有!心中一股压抑不住的恼怒升腾而起。

    “太医已经对你的病做出了诊断。”

    “哦。”

    那声轻应太过不以为然,这让长公主忍不住暗自咬紧了牙,“陆相是老相爷的独子,陆家香火传承皆在陆相肩上。”

    “臣妇知道。”

    “而你——”长公主刻意停顿了下,“身为女子却不能孕育子息,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皇兄怜惜陆相一脉单传,有些事也是万不得已。”

    “臣妇明白。”她依旧是淡淡的回应,以不变应万变。

    “你既然如此明白事理,那本宫也就放心了。”长公主面色微霁,“本宫今天来,其实是来宣旨的。”

    任盈月了然。果然是准了啊。

    “圣旨你拿去看吧。”

    她接过圣旨,却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放到桌上。

    “你——”长公主蹙眉。

    “既然公主已经把圣旨送到,臣女就不多留了。”

    长公主难掩讶异的睁大了眼。她甚至连圣旨都不看,就直接改了自称。“你早就知道。”

    “求仁得仁罢了。”任盈月还是一派的淡定自若。

    她的手顿时用力拍到桌上,火辣辣的痛感传回脑子中,眼神倏忽狠厉起来。

    “求——仁——得——仁——”一字一字挟带着万钧怒火。

    见长公主如此,她反而益发的惬意怡然,拿起茶碗轻拨了两下,微笑道:“是呀。”对敌人最大的伤害,就是把他求之而不得的东西弃如敝履或当面摧毁。

    “你大胆。”

    “公主若无他事,臣女有病在身,便回房歇息去了。”

    “你——”

    “红袖,送客。”言毕,她放下茶碗,起身上楼,没有丝毫停顿。

    长公主气得浑身发抖,眼睁睁看着她一步一步上楼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

    下午,长公主怒气冲冲离开御史府。

    傍晚,御史府前,当朝丞相面色铁青。

    “给本相让开。”

    “相爷莫要为难小的,我家大人吩咐,小的不敢违抗。”御史府的看门小厮面有难色。

    “难道本相的吩咐你们便敢违抗?”

    “可这里是御史府,我家大人不见客,相爷您也不好硬闯的啊。”

    “你家小姐是本相夫人,难道本相要见自家娘子也不成吗?”

    小厮面色更苦,“相爷,您何必如此,下午长公主来传过圣旨,我家小姐如今与陆家已无瓜葛。”

    “什么?”陆朝云神情一震,“圣旨?”

    “是呀,我家夫人气得都晕过去了,眼下还躺在床上。”

    “你家小姐呢?”他神情慌张起来。

    “小姐……”小厮吞吞吐吐。

    “还不给本相滚开。”陆朝云大怒。

    “相爷您还是请回吧,我们府里正乱作一团,实在不便待客。”

    他再不废话,转身命令,“给本相打进去。”

    丞相府仆役立时就冲了上去。

    御史府门前闹成一团。

    慌乱中,陆朝云趁隙进了门,大步流星的往后院而去。

    走到半路时,任清源便带人急匆匆地赶过来,拦住他道:“相爷停步。”

    “岳父大人。”

    “相爷勿再如此称呼,下官承担不起。”

    “我要见娘子。”他直接要求。

    “这里没有相爷的娘子。”

    “我要见任小姐。”

    “小女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陆朝云深吸一口气,勃然大怒,“不见也得见。”

    “相爷如此未免欺人太甚。”任清源也脸现怒容。

    “便是仗势欺人,今天我也要见到盈月。”

    “拼了下官这条老命,也不能让人再将小女欺侮了去,下官全家已经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相爷为何还不放手?”

    悄悄攥紧拳头,陆朝云阖了下眼,说:“我要见盈月一面。”

    任清源沉吟片刻,点头应允,“好,但相爷得答应下官不能纠缠。”

    “好。”

    一行人气氛沉闷的往绣楼而去。

    等走到了楼前,任清源犹豫一下,才道:“相爷就在楼下见吧。”

    陆朝云没有异议。

    收到老爷示意,红袖便上楼请小姐下楼。

    当妻子熟悉的身影出现时,他的目光立刻便黏到她的身上。

    “娘子。”

    “请相爷莫再如此称呼。”任盈月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就只是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陆朝云皱紧了眉头,“圣旨不是我的意思。”

    “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任清源在一旁有些不自然地扭开头。

    “长公主——”陆朝云有些迟疑,“她可是为难娘子了?”

    “没有。”

    他权了口气,“此事我会给娘子一个交代。”

    任盈月摇头,“不必了,现在这样也好,事情不过是回到原点,毕竟有些事总要相爷自己去解决的,旁人实在是帮不了多少忙的。”

    听出她话中有话,陆朝云难得面皮有些燥热。当初他娶她的动机,确实有些不甚光明。

    “娘子说的是。”

    “相爷,”她皱眉要求,“还是换个称呼吧。”

    他的目光定定看着她。

    任盈月顿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侧过脸,拿帕子掩唇轻咳一声,“我身子不适,便不陪相爷说话了。”

    任清源马上接话,“快回房歇着吧。”

    陆朝云欲言又止,终究只能目送她缓步上楼。

    “相爷,还是随下官到前厅奉茶吧。”

    他扭头看着突然变得心平气和的任御史,眉峰微攒,“也好。”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

    战局生变,京城的空气突然染上不安。

    外有强敌,内患陡生。

    更要命的是,皇上病危!

    京城内外的大小寺庙突然之间开始热门,无论贫富贵贱,似乎都对佛祖无比虔诚起来。

    “翠华庵”位于城郊,庵如其名,掩映在一片翠竹之中。

    任夫人母女三日前来庵中斋戒祈福,任盈月因喜此地清静便独自多留了几日。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与她无关,却让父亲平添了几许白发,由此可见,形势确实有些不乐观。

    抬头看着随风摇曳的竹梢,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权势总是容易腐蚀人心。

    晋安王已经封爵列王,权倾一方,却仍在朝廷有强敌入侵时,趁火打劫起兵谋反,从而让天下百姓陷入战乱之中。

    她本无伟大的胸怀去慈悯苍生,却是不得不担心,有朝一日城破国亡之时,父亲不会随她回归山林,而宁可以身殉国。

    那么,她只好寄望朝中会有人力挽狂澜。

    陆朝云会是那个人吗?

    轻轻接住一片从梢头飘落的竹叶,任盈月的眼神微凝。

    她希望那个人能赶快放手,既然匡扶社稷是他的使命,为什么他还要这么抗拒娶长公主为妻?而他更不该的是来招惹她……

    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她收回手臂,负手而立,并未转身。

    脚步沉稳又厚重,行进之间齐整而规律,是训练有素之人。

    在他们接近二十步之遥时,她慢慢转了身。

    来人一共有五人,虽着便装,但眉宇间精气内敛,身形仪度均显示他们出身公门。

    “请小姐跟我们走一趟。”为首之人单膝跪地,口气带着恭敬。

    “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手掌一翻,手中已多了一物。

    任盈月扫了眼那块金漆腰牌,心中讶然。是大内侍卫。

    心念微转,她心中已有定夺,朱唇轻启道:“好,我随你们走。”这番作风不会是长公主所派。

    出了竹林,有一乘青色小轿。

    她弯身入轿,轿子很快被抬起,行进之间疾而稳,几乎感觉不到轿身的晃动。

    不知过了多久,轿子落地。

    “请小姐下轿。”

    任盈月步出轿中,入目的是一座巍峨的大殿,光可监人的大理石地面,朱红巨柱,精美的毡毯一路向内延伸。

    只是怔了下,她便抬脚迈入大展,缓步前行,直到御阶前停下,冲着座上人跪拜,“臣女参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任盈月起身,垂首而立。

    “抬起头来。”

    她依言照做,看到的却是身形消瘦,面色蜡黄,气色惨淡的年轻帝王。

    “倒是生了副好相貌。”

    任盈月没有接话。

    皇上掩唇咳了一声,用力在扶手上抓了下,“朕有些话想问你。”

    “皇上请问。”

    “为什么要自请下堂?”

    “自古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权斗。陆相既然是长公主所爱之人,臣女自然要退让二一。”

    皇上意外她的直接,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出声,“朕突然有些明白陆爱卿喜欢你什么了。”

    看她没有接话的意思,他继续道:“朕虽然身为帝王,但有时也身不由己,也有为难之处。”

    轻轻的叹了口气,皇上自顾自地往下说:“你可以向朕提一个要求。”

    任盈月面露讶异之色,“要求?”

    “是,做为补偿,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那么,”她顿了下,“就请皇上准许家父告老还乡吧。”机会送上门,不要白不要。

    皇上为之一愕,“告老还乡?”

    “是,家父是上了年纪的人,臣女不想他太过辛劳,辞官后回归田园,臣女也好朝夕侍奉,让两老颐养天年。”

    皇上眉头皱起。此时正值用人之际,像任御史这样的清正之臣断是不能放的。

    正琢磨间,殿外响起通传太监尖细的嗓音,“皇上,丞相大人有急事奏禀。”

    任盈月微微蹙眉。他此时前来,硬生生坏了她的事。

    皇上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诏陆相进殿。”

    陆朝云进殿看到完好无损的任盈月时,不禁松了口气,面上不动声色地走至御前,“皇上,臣有紧急军情需要与皇上商量。”

    “送任小姐出宫。”

    她忍不住最后争取一下,“皇上,臣女的那个要求是否准奏呢?”

    “咳咳……陆爱卿,任小姐代父辞官,你看……”

    “皇上不可,此值朝廷用人之际,像任大人这般国之栋梁怎可于此时离朝?”

    陆朝云当即否决。

    任盈月眉头皱紧。果然被拒绝了。

    既知结果,她也就不做停留了,便借机告退。

    然后,送她出去的太监状似无意地说,陆相近来一直被皇上留宿皇宫,长公主经常过去探望。

    对此,任盈月只是苦笑,没有表示任何意思。

    长公主辗转透露她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反正她已经是个下堂妇,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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