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做我的枕边人
“不知丞相对当年青夫人那块玉佩还有没有印象,”孔尚书凑上前去,声音里不住打着颤,“昨日小女造访府上,回去便一病不起,竟说……竟说……”
“竟说什么?”乌越横眉冷竖,“快快交代!”
“竟说那玉佩……在令爱脖颈上挂着!”孔尚书言罢,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就连那丝线,也与当年青夫人解与元柯时,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不知为何,那日乌情儿在西苑烧纸的场景忽然浮现在乌越眼前,他将青瓷盖碗重重砸在楠木包金的桌上,惊怒交加地喝道,“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造假,下官便不得好死!”
孔尚书发起如此重誓,让乌越不得不迟疑了许久。
“我知道了,”乌越深吸了一口气,“你先退下吧,这件事,我自有裁决。”
用午膳方罢,漱过口,乌情儿倚在雕花紫檀贵妃榻上,指尖把玩着刻成梅花状的大理石茶杯,静静凝视着碧绿的茶水。
几个丫鬟拿着芭蕉叶在一边恰到好处的打着扇,也没能消去她心头的燥热,反倒让她皱起了眉。
自从上次不慎被孔翎发现那枚玉佩之后,她便发现自己身边若有若无的试探多了不少,就连巡回监视,都一并用上了。
若是放在前世,想必她早就手足无措了,然而,两次重生,早将她磨砺得与以往不同。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已经死过两次,她什么都不怕,她只怕不能报那灭门的血海深仇!
“芍药,”乌情儿思忖片刻,招手,示意自己的贴身丫鬟靠近,“着人在墙上落钉。”
他们不是忌惮自己的玉佩吗,也罢,索性就挂出来让人看看,之所谓理直气壮,有时候,人越是坦荡,越是不易招人猜忌,反倒是遮遮掩掩,方能激起人的探知欲。
丫鬟婆子忙罢,乌情儿就起身摘下了自己的玉佩,挂在了墙面上。
“情儿这是在忙什么呢?”乌越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当看清了她在做什么之后,声音就像是被人一把抓住了嗓子一样,卡在了喉咙里。
他此行就是来亲自打探玉佩一事的,谁曾想,乌情儿竟直接把这玉佩大摇大摆地给挂了出来!
“爹爹,女儿听说将玉佩挂在床头可以躲避梦魇,翎妹妹听闻已经被魇住了,不怕爹爹笑话,听着情儿心里倒有几分害怕,昨晚上恰巧一夜多梦,着实没怎么睡好,想了想,也便病急乱投医了。”乌情儿大大方方解释道,“爹爹来,是有什么事情找女儿吗?”
她看乌越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心下了然,也跟着松了口气。
乌越是个聪明不易慌乱的人,他不会听着孔翎说上几句“这玉佩是当年青夫人给元柯的”就跟着六神无主起来,他更相信自己所见到的,比如说,乌情儿敢于当着大家的面,十分自然地显出这块儿玉佩来。
在他眼里,如此磊落,不像是心里有鬼。
有时候,恰巧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乌越显然是心下放松警惕,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和善,继续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宝贝女儿看待。
乌情儿心中暗笑,也不点破。
“此行爹爹是想告诉你,三日之限已到,”乌越说,“该是你入宫的日子了。”
乌情儿猛地抬头看向他,脸色骤变。
“爹爹!”她直接跪了下来,哀声道,“爹爹为何要将女儿置于死地!”
“此话怎说!”乌越大惊道,“此话你万万不可对外说去,皇家重地,怎生是死地!况且我看那皇帝直接钦点你入宫的模样,也不像是无情无义,必定是钟意于你,你此行进宫是封嫔封妃的,是大好事!快快起来,莫要再耍那孝子性子!”
“钟意”两个字如同一把尖刀,插在了乌情儿的心头。
当年景辰发誓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十年……
“情儿纵使已对孔公子死心,也不愿与皇宫与别的女人争抢,”乌情儿的睫毛微颤,泫然欲泣,“情儿还想日后能见到爹娘,还想能承欢膝下,还想能……”
“我们乌家,是要做大事的人家,怎能拘泥于那些儿女情长!”乌越不满道,“你若入宫为妃为后,你便是乌家最有力的左膀右臂!怎么,你早些年的魄力都去哪儿了?你乌家女儿的血脉,都继承到哪儿去了?”
乌家的血脉?
呵,阴险狡诈,冷酷无情,六亲不认,毫无底线吗?
乌情儿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仍是凄然的模样。
但乌越的质疑却再次提醒了她。
归根结底,她不是乌情儿,再与这些对乌情儿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朝夕相伴,早晚有一天她会露出把柄。此行进宫,倒也不失为一个迂回之计。
进宫离开,不但可以避免节外生枝,也能放松乌越的警惕,毕竟她现在已经对孔林死心,入宫为家族增光,按原来乌情儿的性格,也未尝不可。
默然许久,乌情儿还是点了头。
“这才像我们乌家的女儿!”乌越赞道,“一应物事早已备好,今日你多加休息,明日进宫!”
乌越离开后,乌情儿却依然跪在那儿。
她在跪那块玉佩。
娘,我会为你们报仇雪恨的。
今日我所跪,我所泣,往日你们的血,你们的命,我通通,要他们加倍偿还!
乌家果然是大家手笔,尽管皇帝限定三日后进宫,也能从容不迫地准备好入宫所需的一应物事,知道的说是丞相之家家大业大,不知道的还以为乌家早就惦记着将女儿嫁入深宫之中。
乌情儿和乌越及乌夫人等人假意相泣一场,便换上了宫装,八抬大轿往皇宫内行去。
活了三世,乌情儿从未想过自己的大婚之日,竟会是这样度过的。
原本嫁与皇家,是需要带随身婢女的,可不知为何,景辰下旨不许。
“做我身边的人,一心一意最好,”景辰薄唇微勾,带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全心全意把你交给我,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