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兄长
在李季然看来,他和表兄顾越相处的时间,远远多于和自己的亲兄长李仲然。但他就是没法做到和李叔然一样对顾越亲近,顾越是外人,是姓顾的,是和他们都不一样的。
听说他出生那年,是顾越来到将军府的第六年。李季然可以容许父母把爱分给长姐、长兄和叔然姐,却没法容许父母把爱分给一个外姓人。
而李季然一想到他未出生的那六年,父母亲把爱都分给了顾越,就气不打一处来。所以李季然从小就不喜欢顾越,总是有意无意地刁难他、挑衅他:“娘,越哥哥把娘给季儿缝的布偶给弄坏了。”
明明是李季然先把一个已经破了的布偶给顾越,让他帮自己补补,到头来却变成了是顾越弄坏了他李季然的布偶。
顾越看着李季然拿着被他缝得早看不出原来模样的布偶,哭着向顾珊瑚告状,有些自责,倒也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李季然有如此阴暗的心思,只当是小男孩心疼自己母亲送的布偶已经破得不行,所以才那么难过。
“姑姑……抱歉啊,我以为我可以把它缝好的。真的对不起啊。”顾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向姑姑表达歉意。
顾珊瑚都养了李季然六年了,怎么会不了解李季然心里的小九九?可是想想不过六岁大的孩子为什么要这样设计让顾越挨自己骂,就又愧疚又生气。也幸好顾越还只是个单纯的少年,没看出来自己的表弟有多混账,顾珊瑚便开口安慰道:“又不是阿越的错。季儿自己把玩偶弄破的,明知你缝不好还任性地让你帮他缝补,他才是该打的。”
“娘!”一看顾越没挨骂,反而是自己被母亲责怪了,李季然一下子就急了。
“喊什么呢!”顾珊瑚打了李季然的手背一下,转头又温柔地对顾越说,“别管季儿了,他向来喜欢胡闹。阿越别把这事往心里去啊,你去陪陪叔儿,姑姑再给季儿缝一个布偶便是了。”
“好的。”少年见姑姑没责怪自己,朗声应道便小跑着离开了。
顾越一走,顾珊瑚就板起了脸,对着李季然厉声道:“季儿,在阿越面前娘可以不拆穿你,但并不代表娘会纵容你。娘教你明是非、教你知廉耻,至于这栽赃陷害,娘从未教过你。”
心智还未成熟的小男孩一愣,随即明白先前越哥哥一走心中升起的不安感是从何而来的,还没等他母亲训斥他,先哆嗦着哭起来了:“我……我不喜欢……不喜欢……越哥哥……”
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愣了愣,不明白幺子怎么会对自己的侄儿有这样的抵触心理。顾越和李季然虽不是亲兄弟,可李季然一出生时顾越就已经在将军府上了,她一直以为幺子是可以把顾越当亲哥哥看的。
“那季儿跟娘说说,为什么不喜欢越哥哥?”
“越哥哥不姓李……奶娘说,越哥哥吃我们家的、用我们家的,还要分走娘对季儿的好……”
“那娘有对你不好吗?”
李季然面对母亲的质问,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嗫嚅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回答:“可是娘对越哥哥也很好啊。”
顾珊瑚咬牙,暗恨自己早年给幺子找的乳母居然是这样不入流的女人,净跟她的儿子瞎嚼舌根,说些有的没的来离间他们家几个孩子之间的关系。要是李季然今天不做这事,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已经不知不觉在她眼皮子底下长歪了。
顾珊瑚正恼得要去拿戒尺狠狠抽他一顿,好让他把脑子里那些肮脏的想法全部丢掉,想想这也不全是孩子的错,又忍着怒气好言好语劝道:“阿越是你亲舅舅的孩子,也是娘的至亲、季儿的至亲,和你伯儿姐、仲儿哥、叔儿姐都是一样的。至于姓名,那都是身外之物,你越哥哥当然也可以姓李,只是他很爱他的爹娘,所以要姓顾啊。”
“娘,不一样的,越哥哥和伯儿姐、仲儿哥、叔儿姐都是不一样的。”李季然固执道。
“那你告诉娘,哪儿不一样。”
“伯儿姐和仲儿哥对季儿和叔儿姐都是一样好的,可越哥哥偏偏只对叔儿姐特别好。”
顾珊瑚有些讶异,才明白幺子对侄儿的抵触是因为侄儿的偏爱。而李季然还没意识到,他对顾越根本不是讨厌,只是嫉妒顾越对李叔然更好。至于什么“分走爹娘的爱”之类的,不过都是为了掩饰他傲娇的情绪。
但不论怎样,一个孝,竟已经学会用污蔑的手段来满足自己的私欲了,就该教训。
“阿越对你叔儿姐好是因为他知道叔儿的腿不好,如果季儿需要照顾,说不定阿越会对季儿比对叔儿更好。”顾珊瑚话锋一转,“但是,季儿,撒谎就是不对的,撒谎栽赃就更是令人不齿。”
李季然瞥见了一边架子上的戒尺,虽然心里还是不太认同母亲的话,但嘴上已经十分着急着认错了:“季儿……季儿只是想让大家别都只顾着叔儿姐……娘,季儿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可事与愿违,顾珊瑚还是取了戒尺,让幺子跪下伸手摊开掌心,狠狠地抽了三下。李季然正要痛得呜呜叫,顾珊瑚又重重地抽了三下:“不许叫!一会儿去给你越哥哥认错道歉,听到没!”
000
孝子都是固执的,被母亲一顿训斥后的李季然,对顾越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转变,不过就是敷衍着道了个歉后收敛了他的那些歪心思罢了。
况且从小就照顾他的乳母因为这件事情被顾珊瑚赶出了将军府,李季然可记恨着呢,哪里还会给顾越多少好脸色看。
顾珊瑚也懒得管,幺子要是真的不喜欢顾越,那就不喜欢着吧,她又能怎样呢?只要知道幺子没了那些歪门邪道的教唆、老老实实地长大就好了。
毕竟很多事情,旁观者虽看得明白,却实在不能改变什么,要想李季然和顾越毫无嫌隙地相处,关键还得是李季然自己明白顾越也是他值得信赖和倚靠的兄长。
不过这李仲然随父驻守靖州后,家中除了顾越,再没有可以带李季然出府溜达的人了。但李季然也是个顽皮鬼,怎么可能会安安分分呆在将军府读书习武呢?带了个小厮就能在立京城里疯上一天。
“大哥,你说这小屁孩穿得富贵,要是劫了他我们会不会惹祸上身啊?”
李季然正和几个小厮在街巷里玩捉迷藏,躲在胡同里的一个破竹筐后听到有人议论。
男孩不笨,自然知道身后几个一听那流里流气的声音就知道是流氓的人在议论的人是他。
但将军府的男孩自认拳脚功夫还了得,也懒得搭理身后的流氓,继续撅着屁股趴在竹筐后等着小厮过来,好做个他新想出来的鬼脸吓唬他们。
“他又不知道我们是谁,就算被我们揍得鼻青脸肿回家哭鼻子告状,也没人会找上我们的。再说就一小屁孩,能掀起什么大浪来?”
一心两用的李季然,耳朵刮到了流氓头子的这句话,在心里先不屑地嘲讽了他们一番,突然失了和小厮们捉迷藏的性质。
男孩突然站起来,自以为很帅气地一脚把面前的竹筐踹翻,然后转身面朝着那五六个流氓,摩拳擦掌道:“听说你们要把小爷打得鼻青脸肿?”
为首的流氓吹了声口哨:“小屁孩还挺有架势的嘛。”
李季然到底年轻气盛,一下子就被流氓的挑衅激到了:“小爷有的是钱,你们来劫啊!劫得到算你们有本事。”
这一伙流氓哪里会被李季然的气势给吓到?在他们眼里,不过一副熊样。
那些流氓捧腹毫不客气地笑了一阵后,流氓头子从一旁小弟手中借过一根铁棍:“好啊,今天这根打狗棍,打得就是你这个富贵人家养的乱吠的小狗。兄弟们,别对小屁孩客气,一起上啊!”
李季然没料到这群人带了武器——哪怕只是他以前看都不会看一眼的铁棍。可他两手空空,就算有再好的功夫,也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啊!
先前还嚣张至极的男孩一下子慌了,正准备拔腿就跑,可胡同早被流氓给堵住了,哪里有他逃的路!情急之中,李季然只得扯嗓子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流氓打孝啦!”
流氓头子掂了掂手上的铁棍,看突然蔫了的男孩,笑得愈发放肆:“省点力气,一会儿有的让你叫的。”
紧接着,流氓头子一棍子就朝李季然甩了过去。李季然到底是定远将军的孩子,马上踢出右腿挡住了这足够要他命的一击。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为这一挡沾沾自喜,说些什么“就这点本事,继续啊”,可现在面对着的是一群手上拿着铁棍木棍的流氓,李季然怎么敢再说句挑衅的话?
况且那流氓头子的一击已经让他的整条右腿都在发麻,要是每个人都来这么一下,别说他能不能不受伤了,能活命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