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守诺
顾越记不太清他是如何被人拥簇着走进玟原皇宫的，他只知道，这一场用来招待沂泽贵客的围猎，因为上一辈牵扯至今的恩怨而弄得一团糟。
他身在闻人厉曾经使用的书房中，坐在闻人厉曾经坐的红木雕龙椅，觉得自己眼前的景象都变得不真切起来。
其实他一点不懂治国之道、不懂笼络人心，在闻人厉被禁军拘捕之后，就由闻人亦作主，遣散了到场的文臣武将，还用言语威胁了一番。
温珩在被禁军放开以后就立马奔向了李叔然，温珩是有分寸的，闻人亦便让他先带李叔然和李崇回将军府。至于李伯然，她说要一直陪着闻人厉，不论生死。
而温沚和元曦，他们都以胜利者的姿态，和顾越、闻人亦一同被拥簇着，浩浩荡荡地走进了不久前还属于闻人厉的玟原皇宫。
世事无常总如此，风水的轮转，不过一瞬之间。
直到现在顾越仍是茫然的，他看着坐满了一个书房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这个时候，他习惯性地想要寻找闻人越的踪迹，但很遗憾，闻人越伤得太重，宫里的御医给他诊治都来不及。
也不知道闻人厉的桌案上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面铜镜，在余光中，顾越能看到镜中的自己，和自己额上那个碍眼的龙纹胎记。
他在恍惚中听到别人议论，说他额上的龙纹胎记是活物，会动，还泛着淡淡的红光。但现在这个不安分的龙纹胎记已经沉寂下去了，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覆盖在他左额处那道伤疤上。
之前他还深信不疑，额上的伤疤只是因为年幼时的不小心摔出来的。但现在他已经能确定了，这个伤疤，就是那道伴随着他出生的龙纹胎记的坟墓。
只是不论怎样的伤疤都无法掩盖他就是“闻人越”的事实，即使是一个胎记，它也能责重生。
面前的人一个个都用着他难以抵挡的热情期盼的目光看着他，顾越却一直一声不吭。不管是闻人亦、元曦、温沚，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好像闻人厉没有翻身之地了，事情就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可在顾越看来，事情远远没有解决。等待他的还是一轮轮无法逃避的抉择。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顾越非常艰难地开口道：“父王……我的母妃呢……”
先前还在等待顾越能说些什么的元曦也猛然反应过来，之前闻人亦被闻人厉捉拿，那她的岳皇姐呢？他们现在都在宫中，为什么到现在她都没有出现？
“你的母妃，在等你登基之时，亲自将她接回宫。”闻人亦看着顾越的眼，回答道。
“真的吗？”顾越想不明白，现在他们已经安全了，为什么他还是没能见到自己的母亲？
就算闻人亦说了，他的母亲是在等他站上玟原最高处的那一刻，但顾越打心底里觉得，自己的母亲，不该是这样虚荣的人。
他的母亲应该也像他一样，每一天都期盼着亲人团圆，而不是浪费与亲人团聚的时间去等待一个虚名。顾越知道，自己不像父亲，所以他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该是和母亲十分相像的。
“嗯。”闻人亦郑重地重复道，“她在等你。”
“母妃不愿意见到我吗？”一种失望的情绪油然而生，“登基的事情，还早着吧。”
闻人亦心里明白，顾越见不到岳元，纯粹是他从中作梗。毕竟他已经在这道上混了那么多年了，怎么会看不出顾越无心皇位、有心将皇位让给闻人越？
岳元当然不在乎自己的孩子是否是这玟原的帝王，但他在乎。他辛辛苦苦布置了那么多年，怎么可能甘心将成果拱手让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儿。
闻人岳本是他捡来的，至于他额上的龙纹胎记，闻人亦本以为是个偶然，但还是别有用心地让人在他的胎记上又重新文了一个龙纹。
只是时过境迁，他终于明白，真相是永远不可能湮没在时间的洪流中的。就算别人费了再多的心思，它也终有重出人间的一天。
不过，经过猎场一事，他也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孩子和他们都是不同的。这世上有龙纹胎记的人当然可以不止他的孩子一个，但他的孩子，必须是最特殊的那个。
谁出生时天现异象？谁在绝境中责而生？是温沚，是闻人越，还是李叔然？别说温沚和闻人越尚且没有，李叔然那个天生的瘸子就更不可能了。
“你的母妃不是不愿意见你，只是她身为北丘人，一直没能在玟原皇族的族谱中拥有姓名。所谓王妃，也不过是我们的人这样叫叫的罢了。”闻人亦洞悉了顾越的情绪，晓得打亲情牌是最有用的，“你父王希望，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你的母亲。”
“可是……”顾越一时语塞，“登基的事情，我另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闻人亦的眼，刚刚还是满含温情，这会儿就犀利起来，“玟原不可一日无君，登基的事情刻不容缓。”
“这……太突然了。”顾越坐在雕龙椅上，总觉得如坐针毡，“父王想我用什么样的身份登基呢？”
“自然是公子越。”闻人亦说道，元曦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不可以。”还没多想，顾越就一口回绝道，发现闻人亦面色不善，又赶紧解释着，“虽不是人人都知道公子越的相貌的，但就立京城的人来说，肯定是对公子越的那张脸不陌生的……我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闻人越也当了二十多年的闻人越了，他该如何自处？”
“他若有自知之明，就该早日离开立京。”闻人亦的声音有些冷。
“可是他也是拥有龙纹胎记的人啊！天下人皆知公子越额上有龙纹胎记，他突然被流放至他地，他又何其无辜！”顾越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他的龙纹胎记是真的，这点我承认。”闻人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对闻人越太狠了，放缓了语气诱哄道，“可你才是真正的闻人越。大不了日后，你给他安排一个体面的官职，他也该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