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米鸿沟
午夜。
浓雾，空气中密布着细细的雨珠。
偌大的洛阳城都笼罩在夜幕之中，像死一般的寂静。
最后五百米了，雄风镖局飘扬的旗帜已经依稀可见！
只要在前面十字街口右转，再走不到一百米，就可以看到雄风镖局门前的那双雄赳赳气昂昂的大石狮子了！
只要到了那里，交代了死镖任务，完成了刘沈刘大人的托付，那就算死了也就无所谓了！
八个满身血污的黑衣男子没有露出意思安慰的表情，脸上反而更加严峻。
“诸位兄弟，最后五百米了！”其中一个黑衣男子咬着牙说道。
他叫做陈大汉，正是这帮人的首领。
他的左边脸上挨了很深的一刀，差点把他的头砍成了两半，眼珠子挂在脸上不住的晃悠。一开口说话，黑色的血就顺着流进他的嘴里。
他嫌那眼珠子碍事，干脆一把扯下来扔到了地上，狠狠的一脚踏下，“啵”一声，那眼珠被踩得碎裂。
“过了这五百米，我们就可以坦然的去地府跟那四十个兄弟相会了！”
“是，老大！”其余七个人挺起手里血淋淋的砍刀轰然答应，脸上全是决然赴死的表情，仿佛身上那些还在汩汩的冒着鲜血的伤口根本不存在似的。
随着他们的声音，前面的十字街口不断的有人涌现出来。
一个，一群，一堆，黑压压的一片沉默的把前面的道路全都堵死了。
火把噼啪作响，火焰不停的跳跃着。
全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空旷的五百米，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不可逾越的天山鸿沟。就算是变成一直飞鸟想要飞过去，也会被那森严的杀气逼得掉下来。
七个黑衣人“呼”的一声挡在了他们的老大前面。
他们可以选择弃械投降，可是他们没有。
他们可以选择转身就跑，可是他们也没有。
他们齐声大喊，左手盾牌右手刀向前面冲了过去。
那感觉，就好像几只飞蛾义无反顾的扑向熊熊的烈火。
“叔叔，我有点害怕……”陈大汉鼓鼓囊囊的背后，突然发出一个孝子颤抖的声音。
“害怕就不会死了吗？”陈大汉沉声说完，跟着他的兄弟冲了过去。
呐喊的声音、兵器碰撞的声音、砍刀入肉的声音、身体倒地的声音……霎时间响成一片。
鲜血四溅，溅满了旁边的墙壁，淹没了脚下的土地。
不断的有残肢断臂和头颅从交战的人群中飞起来，重新落入人群中。
不断的有人倒地，然后被拥挤的人群踩死。
交战的声音把附近的居民惊醒了。他们没有燃灯，悄悄的从门缝里观看外面的情形。住在二楼的胆子就大些，直接大开窗户观看。甚至有人向下面扔东西倒水助兴。
“老婆老婆，快拿瓜子过来，这里位置好。”
“咦……那个人好像还背着个娃娃！”
“这么多人打八个人？太卑鄙了吧？！等老子来撒他们一泡尿……”
“……”
这些年来，洛阳城已经变成了各种强大势力的戏台。汝南王、楚王、赵王、齐王……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再加上一些所谓“乞活贼”的难民不时暴乱，还有一些狂暴的异族跳出来露脸刷存在感，洛阳城战事不断，居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凭借一股悍不畏死的血勇之气，八个黑衣人就像一个烧红了烙铁直插进对方的人群中。那黑压压的人群，竟然被区区八个人冲得手忙脚乱。
很快，八个人就冲到了人群的中心。
很快，他们就发现，就算再前进一步，也是难如登天。
四面八方都是狰狞的面孔，四面八方都是明晃晃的刀枪剑戟还有狼牙棒大锤铁牌。
他们只有疯狂的挥舞双臂，疯狂的挡、挡、挡……疲于奔命。
一只手断了，还有另外一只。
脚断了，还可以躺在地上砍敌人的脚。
就算手脚都断了，还有一张嘴……
除非是被狼牙棒砸破了头，被刀剑插进了心脏，他们战斗到了最后一口气。
在陈大汉的前面只有两个人了。
而身后则只有一个人，他单腿跪在地上，使出吃奶的力气，抵挡着百十种兵器的攻击，保护着老大的身后。
两柄长枪越过他，直刺陈大汉的后背。
陈大汉正在奋力抵挡前面的攻击，对身后的攻击毫无所觉。
那个本来双腿都已受伤的兄弟，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突然扔掉手里的刀和盾牌，一跃而起，双手死死的抓住那两柄长枪。
然后，十余柄长枪一起刺入他的胸膛和腹部。
对手也杀红了眼睛，大喊一声，一起发力，把那位黑衣兄弟高高的挑了起来。
然后，四处一用力……
“啊！！！”
发出声音的不是那位兄弟，是那些观战的居民。
就算是见惯了杀戮的他们，对这种惨状也是不忍目睹，只好捂住了眼睛，从手指缝里偷看。
观众中有些血性的男子，抓起家里的菜刀扁担就想冲出去帮忙。然而，在开门的一瞬间，他们却犹豫了，最后终于还是没有勇气冲出来。
热血洒在了陈大汉和前面两位兄弟的头上。
他们只剩下三个人还活着了，实际上，他们每个人都只剩下不到半条命。
他们已经冲到了街口，只剩下不到一百米了。
可是，这一百米，他们永远也走不过去了。
突然，那两个兄弟竟然狠狠的扔下了手中的武器。
对手们也早已被杀得胆颤心惊，竟然被他们这意外的举动惊得倒退了两步。
接下来发生的事，他们更想不到。
那两个兄弟后退一步，各自抓住陈大汉的一只手腕，大吼一声，用尽所有的力气，把陈大汉向雄风镖局大门的方向扔了过去。
他们已经放弃了希望，只能孤注一掷，做最后一博。
陈大汉的身体快速飞跃重重叠叠的人头和如林的刀枪。
然而，人力有时而尽，那两个将死的兄弟鼓起的余勇，又怎能把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汉扔过一百米？就在他们被剁成肉酱的时候，陈大汉的身体也开始快速下落。
落向下面的枪林之中。
“哎哟！！！”旁边的观众又发出一声惊呼，恨不得伸出手去拉那老大一把。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陈大汉的身体不可逆转的掉了下去。
他在空中扭头看了不远处的那对雄赳赳气昂昂的雄狮一眼，有一只狮子头上好像站着个人，但是来不及看清了。
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虽然任务没有完成，但是他可以确定，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可以对得起“忠义”二字。
他明显感觉到衣服已经被刺破，尖锐冰冷的枪尖刺到了自己的肉体上。胸口、小腹、大腿……应该有二十多柄长枪吧？
然而，他的身体没有被刺穿。
他突然感觉腰间一紧，好像被绳索之类的东西缠住。
然后，他整个人又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
“哎哟！！！”旁边的观众又发出一声惊呼，这一声惊呼里，却充满了惊喜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