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鬼手黄柏鹤，在西城以奇快无比的换牌手速和神鬼莫测的千术技巧闻名，他通常伪装现身，真正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其实并不多，这也是为什么一些赌场绞尽脑汁地想将他揪住，却总是无功而返的原因。
至少现在我能肯定黄柏鹤没有骗我的一点是，他呈现在我面前的这副面孔，并不是他所伪装之后的模样，因为他可以骗得了我，却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女儿使用虚假的面貌，更何况，对我这样的寻常人，实在没有易容的必要。
他从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开口，“所谓千术，其实只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这门手艺说来可能登不上台面，但却很考验一个人的心性。刘双，如果你感兴趣，我会教你一招半式，等你以后真的下定决心了，再入门也可以。”
“为什么选中我？”我纳闷地歪了歪头，厨房里的黄柏鹤脸上似乎挂着某种微笑。
小女孩把茶杯放到我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叔叔，我爸爸不是坏人哦。”
我一愣，这个女孩多半是觉得我带着有色眼镜在看她的父亲，所以特地向我解释，尽管这样的解释有些无力，因为出老千，在本质上来说并不是光鲜的事情。
这大概也是黄柏鹤这门技术一直找不到人传下去的原因吧。
我没有答应下来，但也没有立即拒绝。多一种方法，我就有多一个机会可以把红姐救出来。
小女孩的手很细腻，不论是拿筷子还是捧着碗的手势都别有一番讲究，看得出来黄柏鹤从小精心培养自己这个女儿，如果他这手艺找不到别人来传承，最后可能就要交给这个叫做满满的小女孩一个人承担了。
女孩子家玩千术，行走在赌场之中，对我来说实在是于心不忍。
“黄先生，你什么时候会去一次赌场？”我只是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而黄柏鹤迅速挑了一下眉头，跟我说：“你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说来听听。”
我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你是个聪明人，不会单靠这个来谋生，但是为什么你要时常去一下赌场？那里对你来说很危险。”
黄柏鹤捧着碗，只是盯着碗里的饭，良久才给了我一个回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这样平平淡淡地说出这八个字来，反而给我更大的震撼，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我现在依然无法摆脱，为了把红姐从深渊里拉回来我付出了很多，但至今还只是九牛一毛，无从下手，夜场是一个小江湖，东城也是，而西城是另外一个江湖，形形色色的人都陷在其中不能自拔，身不由己！
他放下碗筷，眼神充满宠爱地看着女儿，呢喃般地对我说：“每次我去赌场，下注只是几百几千，绝不会赢多，就算如此，也是经常营造出输多赢少的局面，因为这样，我就有理由在那里多待一段时间……”
“为什么要多待？所有人都想找你！”
黄柏鹤深深地看我一眼，“年轻人，有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即便知道前方有再多的危险跟困难都必须去做的？”
我踌躇了一下，默然点头，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个人称鬼手的男人背后的故事。
他淡淡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在找一个人，我没有其他线索，只知道她经常出没在各大赌场，有时候是庄家，有时候还是老板，所以非常难找，但即使再难找，我也必须找到她，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我听得心驰目眩，忍不住问他：“那个人是你什么人？”
黄柏鹤反问：“刘双，你为了王红闯进杜灏的婚礼现场把人抢走，还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那你说王红又是你什么人呢？”
说完，眼神颇为倨傲地看着我，“你是因为王红是你的什么人，才不顾危险地去把她带走，还是因为你自己的想法？一层关系，你不要看得太重，在时间面前什么东西的经不起推敲。”
直到从黄柏鹤家里离开的时候，我仍然在想着他说过的那些话，有些人，有些事情，只是因为我是主观看到了，所以才认定了是我想的那样，我拼了命要把红姐从杜灏手里多回来，并不是因为我跟红姐怎么样，而是我希望红姐不受到折磨，这才是我的初衷，而我之前做的那些蠢事，几乎是本末倒置。
红姐希望看到的我，是强大的男人而不是闷头乱撞的懦夫，我拿着工具闯杜氏公司，后来又让我的兄弟们直面黑社会，很多后果都是可以设想的，但就是因为我一时的莽撞，才会破坏了那么多的东西。
回过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几枚光滑的硬币，似乎被人把玩过许多次，因此表面的纹理都变得十分平滑，握在手里，手感异常地好。
我忽然想起来，我临走时黄柏鹤让我拿这些硬币去练手，每天只需要在五指上翻动二十个来回，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更多。这是一个很简单的过程，只要慢慢来，谁都可以做到，但人的五指之间有四条缝，黄柏鹤夹着四枚硬币，只在五秒之内就完成了二十回的翻转，硬币由手背翻转到掌心，像是一条流水线一般快速推动过去，转眼又回到原点，看得我目瞪口呆。
在赌场的时候，我只看到了他出千，却完全看不到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所以那时候我只能理解到他的千术很厉害，而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被人称为“鬼手”，但在看到他那“简单的练习”之后，我的这个观念被彻底颠覆了。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搬进七号酒吧附近的小公寓，把衣服抖搂出来时，黄毛从门口经过，喊了我一声，“老虎找你呢，过去看看？”
我抬头：“难不成拉我去赌？”
黄毛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老虎住在七号酒吧里，现在他已经跟当初不一样，翻身当了主人，成为酒吧老板的他浑身一股子土豪霸气，裹着一条小毯子坐在太师椅上，见我进屋，磕了磕烟，“小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