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漕帮有喜事
春日里草长莺飞，春光明媚，冲淡了卞城空气里淡淡的硝烟味。
今日三月初三，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漕帮上下更是一幅喜气洋洋的样子，里里外外人来人往，忙活不停，任这卞城里的风云变了又变，对漕帮的帮众来讲，这些并没有半点影响，在卞城谁不知道，只要还想稳如泰山，就势必少不了漕运这条路子。
卞城最出名的酒楼是鼓楼南街的醉仙楼，今日早就贴上“有人包场”的告示，惹得群众心中一阵好奇，这全城生意最好的醉仙楼居然可以被包。
一座古雅院落，早就早早挂好了炮竹，卞城漕帮现任帮主卓航双手负在身后，被众人簇拥着大踏步走进醉仙楼中。
跟着卓航左右的是最忠心的漕运二当家、三当家，每人身后又跟着几个身形颇为健硕的大汉，严格按照等级鱼贯而入，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有备而来。
直到所有男人都进了醉仙楼的大厅，方才从几顶小轿中走下几名身着一身浅粉色绸缎，身姿婀娜的夫人来，一双美目媚意十足，在一众丫鬟小厮的包围下款款走进。
来来往往的群众看得眼睛都直了，一名身上穿着外地服饰的青年人痴痴说道：“刚才进去的是哪家的姑娘，这般俊俏。”
一旁的老汉瞥了一眼，毫不客气泼了那青年人一桶冷水：“你小子一听这话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别说姑娘了，看见刚才进去的几个大汉吗？那可是漕帮的头头们，至于跟在他么身后的，那可是漕帮卓爷最宠爱的四姨太，你也有胆子肖想！”
一旁的中年汉子也跟着附和：“那可是漕帮，咱卞城的天下，除了大帅，可就是卓爷了。”
青年人脸刷的变得雪白，但犹自不甘心：“最宠爱吗？那为什么不让这姨太太跟在自己身边，却放在最后走呢！我看这大帅也不是真心。”
“嘘！”围观群众生怕这愣头青连累自己，纷纷劝道：“说这些你就不懂了，在漕帮，自古以来都是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的，这姨太太还能宠上天了不成。能带来参加嫡小姐的生日宴，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
十几个魁梧汉子衣着精干，分列门口，一边有条不紊的检查着陆陆续续拿着请帖赴宴的来宾，一边扫视大街上围观群众，目光里说不出的煞气。
众人也不便多待，纷纷散去。
只有那外地的小年轻一边走还不忘记回头，喃喃自语：“要说最宠爱的姨太太都只能敬陪末座，那这嫡出的小姐该是何方神圣，竟然这样讨卓爷的欢心！”
今日为了小姐的生辰，漕帮请了一个戏班子，一楼热热闹闹摆了四十多席，把漕帮的大小头头都算请过来，这也是欢聚一堂，眼看着日头已经到了头顶正中央，正式开席的时辰到了。
卓航端坐在二楼的太师椅上，百无聊赖的看着一楼正咿咿呀呀唱着的戏子，半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四姨太陪在一边，低着头剥着醉仙楼特选的西瓜子、葵花籽，还有从北方弄来的特色松子，剥出来的瓜子仁堆在洁白的小碟里，供卓航挑选。
卓航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个松子，看着四姨太洁白温顺的后颈，嘴角一挑：“这瓜子仁本来还是要自己动手，吃的才乐趣，但是不知道秀儿你的手有什么奇特的地方，你剥好的竟然比我自己弄的还要香。”
尹秀儿抬眼，似是有些嗔怪的模样，刚想说什么。
一直站在不远的漕帮二当家卓瀛站到卓航身边。
卓航眼中精光一闪，对着尹秀儿一摆手，恢复了久居上位的威严，仿佛上一刻还在和尹秀儿调笑的多情郎瞬间变成老谋深算的大哥。
尹秀儿神色一顿，识相的往后退了几步。
也许这几步根本没有什么作用，该听得到的还是听得到，但是就是胜在一个姿态——她，尹秀儿懂得安安分分。她尹秀儿一向最懂得进退，这也就是为什么今日本该是正室出席的家宴居然让一个排名第四的姨太太参加的原因。
卓瀛低沉禀报：“开席的时辰快到了，小姐她不肯来。非说，非说……”卓瀛看了一眼不远处佯装看戏的尹秀儿，欲言又止。
卓航刷的做起了身子：“非说什么？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烟锁那个傻丫头，一定要让自己的亲娘过来是不是？这丫头，她脾气还真的是有点像我，但是她那个娘亲，就是上不了台面的阿斗，每一次我好心请她都会碰个一鼻子灰。”
卓航虽然神色间颇有不耐，但是说起卓烟锁，一口一个丫头，看样子还是对这个嫡女颇为疼爱。
“这样，你亲自去请一趟，告诉烟锁，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出席自己十六岁的生日宴会，如果错过了时间，让弟兄们空等，那弟兄们等了多久，回去之后就让她娘亲在地上跪多久。”卓航不容置疑。
卓瀛苦笑：“大哥别这样，你放心，我亲自出马一定会把大小姐劝来，您不必这样杠上，谁都知道，大小姐那刚烈的性子和您一模一样。”
也不等卓航回答，卓瀛带着几个人急匆匆离去。
卓府，后院。
“锁儿，你不要这样倔强，你父亲虽然负了我，但是对你一直是不错的，别让你父亲难堪。这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去宴会吧。”
简朴的没有一丝摆设的厢房里，一个中年美妇端坐镜子前，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妇人身后，仔仔细细的给夫人梳着头发。
那声锁儿就是卓烟锁。镜中映照出十六岁少女朝气蓬勃的秀美面庞，明眸皓齿，琼鼻小口，美自然是美的，卓家的基因从来是好，皮相的便宜历来让他们占尽。可这个少女独特之处更在于那双眼睛，虽然湛然如洗黑白分明，但是丝毫不是当前流行的楚楚动人惹人怜爱的美，反而是那眼底流露出的一丝倔强让这张脸变得生动起来。
“娘，爹根本就说话不算话，”卓烟锁不服气，“他答应了我要亲自让你出席我的生日宴的，可是上了尹秀儿的床就变了，这可是十六岁，一个人有多少个十六岁，我只想和母亲在一起。”
似乎想起了恼人的尹秀儿，卓烟锁气呼呼把梳子往母亲面前一放，依偎在母亲怀中，接着道：“母亲就是太好欺负，咱们可不能就这样认命。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也是个男孩，以我之前救了父亲性命的大功，一定可以在漕帮中谋得位置，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父亲当成金丝雀来宠。”
卓太太听到女儿这番惊人言语，也不过是笑笑罢了，人的命早就注定了，这孩子到现在还不认命，这倔强倒是和卓航如出一辙，有时候卓太太自己也会恍惚，如果烟锁真的是个男孩子，或许也不会有后来卓航一而再再而三纳妾的事情了。
忽然间，卓烟锁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里湛然生辉：“母亲，现在都是民国了，我在学校，也听人家说过好多事情，其实要是我不是漕帮的小姐，也有很多机会和同学们一起做点利国利民的事情的。”
大约是被女儿眼底的兴奋和大逆不道的言语惊呆，卓夫人连忙捂住女儿的嘴，生怕这番言语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
谁不知道，在漕帮，最招人恨的不是那些来来往往的军阀，而是那些所谓的先进分子，整天号召着老百姓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非要去干什么革命，前几日，有几个就是被卓爷亲自结果的呢，女儿这新式学堂可是万万上不得了，今天十六岁生日宴会之后，就要抓紧给她物色好亲事，可不能这样由着性子野去了。
说话间，外边有人通传，二爷卓瀛亲自来请大小姐了。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看着母亲眼底的恳求，卓烟锁眼睛一翻，无奈的点头，心底还盘算要给不守信的父亲一点好看，像一只骄傲的小母鸡，昂首挺胸的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