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丶枉死千万今人醉（五）
“王老板，给我来二斤青竹。”
“老张，你怎么也开始喝青竹了。”李九言笑意融融。
“嗨！别提了，你这青竹初尝太烈，又挂喉咙，像倒刺一般，你知道，我之前是只喝你这的梦回的，可是，上回我朋友从你这打来三斤青竹，我们喝完了反而觉得畅快的紧！这不，今天我小舅子来探亲，我就又来打青竹了。”老张笑的憨厚，“我家婆娘都说，这青竹有味儿。”
“那好，多送你二两，回去慢慢喝。”
二十年过去了，他在长安城的小巷里开了一间酒馆，十年前迈入金丹的李九言发现回去只是个徒劳的愿望之后，就在长安城安下了家，这一晃就是十年，他在这里卖了十年的酒，蓄起了十年的短须。
酒馆就他一人打理，不大可是刚好坐得下五桌人，也会叫东街集市的薛屠户每天送来他婆娘做好的二十斤熟牛肉，让酒客下酒。时间久了也就懒得打理，门户破败，却颇有味道。长安城无论平民百姓还是达官贵人都知道王老板酿得一手好酒，尤其青竹，火辣而悠长。
老张在这里买了十年酒，老赵在这里买了十年酒，很多人来这条不起眼的小巷子买酒。他们都知道这王老板不仅酿得好酒，酒量也是出奇的大，每日黄昏时候，总会一个人倚着窗台，喝上二斤，看着巷中嬉戏打闹的一群孩童，总是会笑的很有味道。
青石板的路面在黄昏的光线中晦暗不明，连同王老板的神色，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孩子们都知道王叔叔人很好，也经常给他们准备许多的糖果。
年轻的时候很多的姑娘路过都会看一眼这个俊朗的老板，窃窃私语里总是会羞红了脸颊，再款款而去，慕名而来的甚至有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小姐也会专门路过，掀起马车的帘子偷偷看上一两眼，再复而远去，滴滴答答的马车让坊间的人们不经善意的笑称，这是我们长安城的胭脂巷。
门庭若市。
每当有人问起王老板的妻儿，他总会笑着摇摇头，早年来说亲的媒婆都快踏断了酒馆的门槛，可还是没谁听说，哪家的姑娘最后说成了，这总归是胭脂巷人们的一件憾事。
“哎，你听说了么？那王文啊，自从被神仙保下了一命，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王家一飞冲天了！那渭阳城的刘家和李家后来也被流放充军，嘿，现在的王文据说嚣张跋扈，抖起来了。”
“是么？那皇后他本家不是姓刘么？当年那怎么一回事，快说说！”
“你这听得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皇后早就被废，打入冷宫了！据说，那皇后后来在冷宫自杀，谁知道呢？这深宫大院的事情，那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揣测的！来Ｈ酒！”
王老板听得王文二字，望着窗外的目光突然转了回来。
“老赵啊，王文抖起来了？怎么抖啊？”
酒馆喝酒的众人被惊了一跳。
“哎，老王，可不敢乱说，那议论当朝宰相，可是要掉脑袋的，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可别当真！”这老赵先是一惊，随后，草草报了个拳，就要回家去。
“没事，今天说的话保管我们知道！这顿酒呢我也请了！快说说怎么个抖法？”王冬青饶有兴致地从窗台走到了老赵那一桌前。
老赵满脸地懊恼，“哎呀，你这老王，你这是要害我啊，我还是听我那个衙门当差的兄弟说的，你可不能传出去，说我讲过！”
王冬青笑着点点头，“放心。”
老赵咬咬牙，压低了声音：“我可听说了，这王大人的儿子啊，宰辅之子啊，强抢民女，霸屋占田，了不得。可是，每当这些可怜人含冤击鼓，这衙门的人找上门去，这王文是谁的面子都不给，力保他儿子，你想着二十年了，都八十的老人了，还占着这宰相位置一动不动，嘿，说也奇怪，到现在位置，还是不见老态，你说都叫什么事儿啊，听说啊，连那皇上都头疼这王家！走了一个刘家，来了一个王家，啧啧，哎，不说了昂，我家婆娘肯定做好饭了，我就先走了！”
周围人一片嘘声，“嘿，惧内吧你是？”
老张也不反驳，急急就出去了，神色慌张。
王冬青神色凛冽，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转身收拾了其余桌子。
“各位，不好意思，我突然有点急事，今天就打烊了，各位对不住了，今天的酒我请了。”
人们意犹未尽的除了酒馆，还在窃窃私语，转眼就各奔东西回家去了。
“老板，你们这儿能住店么？”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王冬青头也不回，“我这是酒馆，没有客房，姑娘你去别家问问吧，小店今天打烊了。”
“可是，今天长安的客栈都住满了人，我实在没有地方住了，能不能在您这借宿几天？”那声音依旧脆生生，有点怯意。
“不是，你怎么就找我这边？我现在有事！”王冬青回过头来，看到的是怎样一个女子！
二十出头的模样，长发披肩，玉头岔温润无比，脸庞微红却带着一股倔强，白底长衣，外穿鹅黄色的长衫，恍惚间，他想起来了洛神赋的“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东集的魏婆婆，说客栈都满了就来胭脂巷找你，说你心地善良，总会帮我的。”少女看着这么打量她的王冬青，脸霎时间通红，说话细若蚊蝇。
李九言自嘲地摇了摇头，“我这几天刚好要出一趟远门，恐怕照顾不了你。”
“你要去哪里？”少女问完就后悔了，咬着嘴唇。
李九言奇怪地看了看她，“京城！”少女明显有着不俗的内家功夫，恐怕比之当初的二爷也不逞多让，难怪一个这么美丽的女孩子可以行走江湖。
“那你这几天才走，不妨让我在这里住几日，等你走的时候，我就走！”这话一出口，闹了一个更大的乌龙，少女一下子手足无措。
“你别乱想！我就是...”李九言啼笑皆非，这少女与这时代的女子处处透露着与众不同，心想也不能只听他们一席之言，还是自己去京城问清不迟，这么有趣的女子还是第一回见，那就容她暂住几日吧。
“好了，那你就住在楼上的偏房，跟我来吧。”
少女惊喜地点点头，随着李九言上到二楼，住了下来。
这几日，少女除了白天会一个人出去到处逛逛，下午就在酒馆帮忙招呼客人，有了这么一个美丽女子，这酒馆连人气都多了起来。
“哎，你听说了没有，王老板好像去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婆娘，那个漂亮啊！”
“是啊，我可是去看了，乖乖，我当场愣了那么小半天啊！”
“哈哈，你个害货！”
这些日子大街小巷都在传王老板的美丽妻子，着实让好多对王老板暗生情愫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们黯然神伤，不信邪的姑娘们成群结队的来到胭脂巷远远一望，便看到了让自己妒忌的难以入目的美丽身影像穿花蝴蝶似的游走在大厅里，便更加的难过，去胭脂巷的女子一下少了许多，而慕名而来的各色男人却是越来越多，快挤满了酒馆。
“喂，王冬青，怎么这些小姑娘这几天不来了？”少女眨眨眼，满是挪瑜。
李九言翻了翻白眼，“我怎么知道？”
“我看，准时他们觉得难过了。”少女说着捂嘴偷笑。
“难过？难过什么？”李九言奇怪的瞥了瞥，专心埋下了一株桃树苗，浇了些水。
“这桃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少女托着脸颊，满是憧憬，“到时候肯定会长这么...高！”
李九言笑笑，这个女子叫杨沙，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还是不由得心情愉悦起来，这几天两人仿佛认识许久一般，颇为默契，一个酿酒，一个打扫收拾，做的有模有样，杨沙还烧的一手好菜，于是李九言不得不放弃了对她千金大小姐的称呼。
“你来长安城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有事也不见得你办过，每天倒是会出去逛逛集市。”李九言不禁抱怨。这话听得酒馆里的一众人啧啧称奇，王老板这时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还帮他打理，听他这话竟是要赶人走的意思，不禁着急上火，老赵都直接喷了口酒出来。
少女眨眨眼，“我来长安城只是路过，不过，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就是走遍中原大地，到处看看。”
“旅游？”李九言颇觉好笑，一个这个时代的姑娘最大的梦想竟然是旅游，这让他瞠目结舌。
“旅游是什么意思？”这几天的相处，杨沙发现这个王老板整天都会蹦出一些奇怪的词汇，从来没有听过，这让她觉得王老板颇为神秘，探险精神越发的浓重起来，这个王老板肯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哦，就是像你说的，到处走走看看。”李九言耐心解释，“不过，那你更应该去去大家说的胡人的草原，南疆的海边，那才是美丽壮阔的地方。”
“你竟然知道这么多？那你一定是去过喽？”少女兴奋地眨眨眼，她身边的一群人一天除了权谋就是财富，这让她觉得生活无趣，这才是她想四处看看最重要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