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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

    秋舞吟困惑的瞧他,却见二少爷黑玉似的眼里迷迷蒙蒙的,显然正陷入自我思绪里,一时间回不了神。

    她也想知道他在烦些什么。

    “如何危险呢?”她轻声问。

    “危险……”他恍惚道:“若是显而易见的绝色,那也只是在皮相之上,若是内里修养不及外在皮相,久了,便会失去味道……但若是秋舞这般……这般足以细嚼慢咽的,逐一品尝,又引人留恋回味,便比那绝色之貌,更令人爱不释手……”

    “如此是危险吗?”她声音放得更轻。

    “……太危险了。”他居然隐隐咬牙切齿起来,“越晚出手,竞争者便越多了,须得及早防备,能赶得走一人是一人!”

    她笑得眼儿微眯,“又要如何及早防备好呢?”

    “早早赎了关回屋里,我一人看着便是……”

    秋舞吟眼里黯然了些,“此法甚好,然而阁主是不会允的。”

    先不说在培养她的前番调教工作里,花费了多少心血与金银,若是在未挂牌接客之前就被赎去,三千阁损失了多少不提,光是古府里专权独裁的老太爷不待见她,跟着又有不怀好意的众多族人虎视眈眈,古和齐本身除了仗着老太爷与古家大少的偏宠之外,一点个人势力都没有,不要说保护秋舞吟的地位,他连自己能不能长久活下去都是个问题。

    如此前景不祥,三千阁主怎么可能点头答应放人!

    一脸茫然的古和齐即使心不在焉,也知道提早赎人的法子想想可以,如果真要实行,还真是处处碰壁。

    他点点头,“那就只能放出风声去,早早将秋舞订下了,管他日后入幕之宾如何纠缠,一旦三千阁主不点头,便赎不走她;我再加紧努力,快快将她接回身边来……”

    “这样的计划,可不是一年半载的工夫……二少爷如今的心真意切,但日后变化无数,倘若二少爷改了心意,不再想着秋舞……”

    她犹有清醒,难免惶然,但他当局者迷,竟然毫不在意。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她一怔,半晌后,低低笑了,“……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

    只单单凭借着每月一封的长信,还没有办法疏解思念。

    然而这样教人焦躁的思念又是从何而来,却是难以想明白了。

    只是那一日大雪里的初见,短短的相处时间,她便在他心里悄然进驻了,之后是欲寻而不得见的惶然,那种无预警的失去,让他将她记得更深,记得更牢。

    无论如何也无法见上一面的焦躁,催化了他的思念。

    她便在他心里生了根,借着漫长的时光,一点一滴的茁壮。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他却发现,原来她似远实近,就在伸手可及之处,于是他松了一口气,但又紧接着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她其实离得很远很远,即使他竭力伸出手去,却是难以碰触。

    她离得很远,他只能停在原地。

    她手里攥着他的命。

    他很清楚的知道,能够救他性命的药丸和药方,都是她身后的势力所给予,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根本没有生路。

    于是她的存在,又和他的命连结在一起。

    她心里有他,他便活着;她心里若没有了他,他便再活不下去。

    那种与他性命相关的紧密连接感,在他荒芜的心田里,深深的扎根,然后纠缠着,长成了参天的思念。

    再没有什么人存在,让他日思夜想的。

    今年相处的夜晚,古和齐一样是与秋舞吟洗洗睡了,两人并躺在同一床榻上,交叠的指掌轻轻牵着,古和齐靠近秋舞吟的一侧脸上,表情淡淡,颜色也淡淡,却在另一侧的耳上,满晕羞红之色,手心更是汗湿。

    他听着秋舞吟慢腾腾的叙说着,她在三千阁里的生活琐事,与人往来,又或者和其他雏儿相伴逛街,买了什么花饰,又找到了什么零嘴吃食。

    他静静听着,不时细细问上几句,秋舞吟知道他常年都生活在古府里,鲜少外出,虽然他都不做表示,但心里对于府外是非常好奇的。

    她心里有一点疼,那种怜惜一般的疼痛教她感到惊讶,于是她将这种感觉细细的记下了,又小心的藏了起来,等待回到了阁里再翻出来绵密的品尝。

    他想听,她便仔细的讲着与姐妹们逛街的场景,发生了什么、买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又或者讲讲她遇见了一个率领着一群顽童的孩子王,那人居然趁她在挑花饰的时候,跑过来拉她的发,又硬是要将手里的一束花草塞到她手里。

    古和齐听得甚恼怒,“不许你收!”

    “秋舞才没有收呢,那花上还有毛虫哪。”

    “他怎么可以拉你的发!”

    “对嘛,怎么可以&秋舞的头皮都疼起来了。”

    “你身边不是会有暗卫吗?他怎么还能靠你那么近?”

    “暗卫是保护金钗姐儿,秋舞还只是雏儿而已,不会有暗卫护着。”

    “那以后你就成为金钗吧!我会帮你的!”他坚定道,跟着又气呼呼起来,“再不能让人随便靠近你,又拉你头发,又在你手里塞花。”

    “是,二少爷。”她乖巧应声。

    于是古家二少爷满意了。

    后来,他迷迷糊糊睡着了,感觉身边的秋舞吟与他挨得极近,浅浅的呼吸就喷在他肩下,有那么几丝气息拂过他脖颈,激得他颈后寒毛都竖起。

    这带有薄雪的冬夜里,他却睡的满头大汗,竟然还意外的睡的沉。

    第二年,古和齐开始修习内功心法。

    每个月的长信之外,调养身体的药丸依然是有的,毕竟他常年服用着不利于他脆弱体质的汤药,即使三千阁的医大夫重新为他调养,但体内积累的毒素却没有这么简单便能去除,何况古和齐的底子原就不好,更是承受不了猛药。

    于是他继续内服药茶以及药丸,并且在身体状况稳定下来之后,三千阁主应他所求,在黑衣暗卫送来信的同时,也开始教授他强身健体的功法。

    吐纳调息,是他第一个要学习的功课。

    这项功课花了他三个月的时间,成效是他心头绞痛的次数大大减少了,再也不会因为一时的情绪起伏过大,而按着心口痛的脸色苍白。

    接着他开始了最基本的稳定下盘,以及锻炼腹部核心力量的功课。他在第一个月里常常会因为肌肉酸痛而在夜半抽筋,第二个月的状况渐渐舒缓下来,他睡到一半被痛醒的次数也少了,终于脸色好了那么一点,脾气也不那么大,一旁时常被波及的言今松了一口气。

    等到第三个月,他开始能够坚持住每天的锻炼,并且在原有的时间上,再慢慢延长。而他的进步表现在他的身体上,除了苍白的皮肤现在带了点淡淡的蜜色之外,他手脚胸腹的线条都变得漂亮起来,不再是病弱书生的模样。

    古和齐在洗浴时照着自己在盆子里倒映着的体态,觉得既新鲜又得意。他把这些发现,以及愉悦,还有期待,都写进信里,在几番转折之后,递到秋舞的手上。

    古家大少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每个月从弟弟手里接过,又递往三千阁的信件,并不是有去无回的;他心疼着幼弟的执着,为了不让幼弟伤心,也就一直帮他送信,但回信一向都是三千阁派出暗卫,直接交到古和齐手里。

    由于随同信件一并到来的,还有一个月份的药丸,这样的东西如果让古家大少拿到手,难免起疑为什么三千阁还附上一瓶子的药。古和齐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一直遭受到死亡的威胁。

    他这个继承人有名无实,而大哥手中所掌握的权力,还远远不够保护他们兄弟二人,若说要求助于老太爷,先不说下毒之事,牵连的人数众多,光是凭着一旦打草惊蛇,心里有虚的族人如果咬着牙下了狠手,废了老太爷夺权,接下来倒霉的就是他们兄弟二人了。

    现在只能先保命,才能面对围绕着家主之位的厮杀。

    两个阶段都各花了三个月,在第七个月的时候,来送信的暗卫换了一个人,并且自此固定了下来。

    那位暗卫说他姓叶,之后便不再更换,他沉默而专注的在古和齐面前,打起了一套太极拳。

    古和齐脸上略有茫然,但紧跟着接收到对方瞥来的冰冷视线,他一下子清醒了,一声不吭,跟着那叶姓暗卫的动作,开始了笨拙的模仿。

    第一个月过去了,他那套太极拳还打的零零落落,面临自己对于武学天分,深深感到惨不忍睹的古和齐都要流泪了,但叶暗卫却毫不动摇,他一趟一趟的打着拳,古和齐在短暂的低潮之后,也振作心神跟了起来。

    第二个月,他好不容易记起整套拳路,开始了之后姿势不正时,便遭到叶暗卫投来的一片飞花石子的校正。他往往只觉得有一点疼,但跟着就自觉的开始调整姿势。

    到了第三个月,他终于能够打出一套姿势标准的拳,之后,便是叶暗卫时不时的前来探望中,一遍一遍的打着这套拳。

    第四个月,第五个月,第六个月,他没有一天将拳法落下,他就把自己关在小院里,除了吃饭喝水休息,以及读书练字的作业之外,他就是在打拳。

    入冬之后,下起雪来。今年的雪,和往年比起来,更隆重了些,更冷了一点。

    由于在生辰宴前,古和齐收了由柔夫人转交的,据说是某某叔叔的贺礼,他也没有特别去记名字,只看着那礼盒里的一只人参,他想了想,拿出狐狸暖玉来测了一下,就见那暖玉没过多久便变了色,他挑了一下眉。

    “少爷,这害人东西快丢了吧!”言今的脸色也跟着暖玉变了。

    古和齐倒是不慌不忙。

    “先收着,等叶暗卫来了之后,再请他拿回去三千阁。”

    “给三千阁做什么?”言今困惑。

    “用在我身上是毒药,到了三千阁主手里,说不定就成了救命的东西啊。”古和齐打量半晌,又在言今盖上盖子之前,用手巾挡着,揪了一条细细的参须下来。

    “少爷!”言今大惊。

    “帕子挡着,没沾到手呢。莫吵。”他随口哄了一句。

    “少爷拿那毒物做什么呢!”言今都要哭了。

    “作戏啊!”古和齐随手便将那一小条参须扔进茶水里,在心里默默数到三十,然后他一手拦着扑上来的言今,一手拿起茶杯,咕噜噜的灌下半杯。

    言今的眼泪喷出来了。

    古和齐等了片刻,才慢吞吞的窝上床榻,然后要言今去将府里的医大夫请来。

    言今哭哭啼啼的去了,跟着府里乱了起来,老太爷在半个时辰之后,得知宠孙身体不适,腹痛如绞的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无法在宴席上露脸了。

    医大夫告诉老太爷,二少爷这是受寒了,又一时不察,喝了大半壶凉开水,才导致的腹痛,总之并不危及生命,只是必须静养几日而已。

    老太爷心疼孙子,便让他好好歇着了。

    言今送走医大夫之后,便把门扇都关牢了,又一遍擦着眼泪,走到古和齐床榻前蹲着。

    “少爷明明是中了毒,那医大夫怎么满嘴胡言,又说少爷喝了半壶凉水——明明才喝上半杯9是温茶呢!”

    古和齐笑了一声,“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不察’,才能一口气喝进半壶凉水,才发现水不是温的……”

    见二少爷居然还笑了,言今心理暗暗嘀咕起二少爷真是没心没肺,看着自己贴身侍从哭的这样涕泪俱下,竟然还笑得出来!

    古和齐眼睛尖的很,一瞥就见到言今脸上哀怨,他好歹把唇边的笑弧收起来,没再去刺激这忠心的侍从。

    他借此避开了庆生辰的演习,反正今年大哥又来不及赶回来,他也不想去吃那些加了料的特制饭菜,于是他让言今退下了,想了想他又熄了烛火,一个人躺在床榻上。

    他等着。

    回想起前两年从宴席上回来时,他就见到秋舞吟倚在床边了,他始终没有见过她进门的样子。他想象她一身红衣,从黑暗里浮现身影的模样。

    也许就像朵龙爪花。

    “……我想见你,秋舞。”他在黑暗里,半合了眼,轻声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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