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失败复制品
另一头，离开研究所的景三爷正全速往回赶。
韩扬之前建了个三人群，由于该群经常刷废话又不便屏蔽，景世有时候看到微信上有信息提示都懒得点，此时才想起来要点开看看。
然而他匆忙间一扫，便看到发信人里居然有陆天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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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世立刻打灯变道，将车停在了路边，发现陆天择的发信时间就在一小时前。
照片是幼年小天择，草木皆兵的景三爷根本没有意识到弥神大人得瑟的原始动机，小心保存了图片后便匆匆下翻，点开了之后的文档。
看口吻应该是陆博士写的实验日志，根据个人习惯每篇先有一段样本观察记录，随后是实验进展情况，最后还有一段……备注。
陆倾写这些东西大概并没有打算给其他人看，备注区很快从研究思路变成了内心独白，越到后面越长！满页喧嚣激烈的情绪几乎要溢出纸面，将阅读人狠狠吞噬！
景世越往后看心越沉，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要掀翻他仅剩的理智！
景三爷飞快发动车，从最近的匝道出去掉头，又将电话飞速拨给了陆倾。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接。
景世勉强压着火，又一个电话打去了研究所。
“你好……”
景世怒道：“让陆倾接电话！”
那边被吓了一跳，被低吼着催促了一声才弱弱道：“陆博士还在实……”
景三爷暴躁地将电话按了，转而继续对陆倾的号码狂轰乱炸。
韩扬的电话打了进来，被他随手按掉了，正要拨号，又被陌生的呼叫再次打断，景世烦躁地低咒一声，正要继续按，却又担心是守在研究所的人得到了什么消息，只得咬着牙接了。
“景世？”那边快速道，“我是慕哲，我哥跟你在一起吗？”
景三爷闭了闭眼：“没有。我正要去研究所找他，一定是陆倾……操！让我知道陆倾对他做了什么……”
“没事，陆倾舍不得动他，”亲眼看着那两人二十多年的相处，小哲显然比景世冷静得多，“我哥每个月都要变着法逃检查，陆倾真想害人，只要不管他就行了。”
景世烦躁道：“就算是这样——”
“我知道……”慕哲应声道，他当然明白这种感觉，就算知道也还是会担心的，就像他明明笃信陆倾不会动他哥，却也还是照样在满世界打电话找人。
“不，我是说……”景世几乎将油门一踩到底，咬牙道，“一定要在陆天择发现之前找到他。”
他几乎不敢去想：“万一他知道了……”
万一他知道了，一定会非常、非常……非常难过。
更可能，远远不止难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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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倾用抱人的动作掩饰着亲完人（尸？），终于恋恋不舍地直起身，戴上眼镜，转头去跟助理一起收拾测试工具。
随着他退开，病床上的人终于露出完整的面目，原本还在内心嗷嗷叫唤的陆天择猛然一顿，整个人仿佛瞬间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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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监控镜头，是小哲当年为了时刻确认他没有被陆倾一个不小心弄死，，放大之后的图像依然清晰得跟照片一样。
而此时截图里那个安静躺在实验台上的实验体——
分明长得跟他一模一样。
似乎是视线停留的时间过长，陆倾似有所觉抬头，一眼便看到了那个亮着工作灯的监控摄像头！
口罩挡住了他的面容。
陆倾隔着屏幕，以从未有过的森冷目光与他对视。
陆天择遍体发寒，半晌，只听到耳机里传出对方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看够了？”
陆倾取下口罩，脸上的神色冷得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看够了就给我滚下来。”他头也没回，下句话却明显是对小钊他们说的，“去准备天才计划13号试剂。”
陆天择艰难道：“陆爹……”
“别叫我陆爹！”陆倾打断他，冷冷道，“我说过很多次了。”
——我陆爹面冷心热，简直就是别扭大王……
——亲爱的陆爹……你心胸最宽广了！
——哈哈哈，快看我陆爹对我森森的爱……
陆天择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声音里的颤抖勉强开口：“所以……我是他的复制品？”
“不！”陆倾面无表情，“你不是他，也永远无法成为他！”
陆倾语气并不如平时凶狠，却好似比平日的毒舌更要伤人一百倍。他冷淡道：“不论我爱他也好恨他也好……都跟你没有丝毫关系。”
不要叫我陆爹。
我跟你没有关系。
陆天择眼眶一热，眼泪终于砸了下来。
*
——“白然你看到了吗？这是我的报复……你后悔了吗？”
——“我出卖了尊严、理想和信仰！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错的！……那又怎么样？！我是疯了，你醒来阻止我啊！”
——“……季家的天才计划可以改变脑部构造，我把draah了！……你说他能不能就这样，一点一点，彻底变成你……”
——“不！他不是你！！……为什么失败了？！那我算什么？！我这二十年算什么？！……”
——“我恨他！我也恨你！”
……
陆倾比季渊和值得信任？！
景世现在简直想穿回去扇醒半小时前的自己！！
景三爷简直不敢细想陆天择知道这些之后的心情……
二十年了！……陆天择从一个小婴儿长到一米八，石头都该捂热了！陆倾却只当他是个报复的工具？！失败的复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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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世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陆天择是回研究所接受实验的，如果陆倾真的疯了，想要销毁这个失败品，又或者是知道陆天择发现了真相，一怒之下……
都太容易了！
景三爷死死咬着牙，轰着油门冲上高架！
陆倾！！！
如果你敢动他！如果你动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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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胎与地面摩擦出一声刺耳的尖啸。
景世被晚高峰的堵车长龙死死钉在了三环线上！
景世“嘭”地一拳打上控制板！
……陆天择是“失败品”。
陆倾会恨他，大概并不完全是因为自己曾经为“他”付出过、失去过、出卖过的一切，还因为——
日日夜夜看着那张与爱人一模一样的脸，却又一次又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失望。
就好似在提醒他，他心爱的人永远也不可能回来了。
景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冷静下来！他居然一直都不知道，最大的威胁居然一直就在离陆天择如此近的地方！
陆天择叫着陆爹，用最善意的思维美化他的冷漠残忍，以为自己走进了他不善表达的内心……
然而他不知道——
陆倾大概一直都是，最想毁掉他这个“失败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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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
“等他冷静下来，”景三爷道，“他甚至有可能产生自我怀疑！——自己是克隆人，那被私生子传闻折磨的这么多年算什么？陆倾一直在改变他的思维方式，那他的思想、曾经的成就到底还是不是他自己的……”
景世皱着眉没有继续说下去，而知道内情的慕哲却是猛然内心一震！
对！他居然忘了——
陆天择是弥赛亚！
这才是最可怕的。
神之右手一贯自负，虐人跟喝水似的随性随意随时随地。陆天择平时看着好说话，一旦涉及到信息领域却立马锋芒毕露！全息网、t/t、弥赛亚的id……无一不是他最大的骄傲，是保护最为严密的禁区……
如果告诉他这一切很可能都不是他的，有一天可能毫无预兆地全部失去……简直好比在他心口上捅刀子。
陆天择一直觉得自己的付出和收获是对等的。
如果，被亲生父亲拿去实验、失去自由、忍受痛苦，都是得到这颗能够自由徜徉信息海洋的头脑的交换条件，那么对他来说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如果并不是这样呢？
如果他所经历的一切痛苦仅仅只是毫无回报的痛苦……
如果与弥赛亚相关的一切仅仅来自那块芯片，如果与信息技术共鸣的并不是他自己，如果摆脱芯片的控制就会失去对信息世界的感知……
别说骄傲如弥赛亚，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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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世根本不知道陆天择是弥赛亚，说出的担心却是句句切中要害！
慕哲心中惊讶，似乎在他完全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人已经用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超越了他二十年来对陆天择的了解，甚至对那人可能受到的一切伤害切身体会……
慕哲从小便觉得陆天择是不一样的——他的快乐太纯粹，奇思妙想好似迸发的小巧焰火，在璀璨星空中熠熠生辉。
陆天择好像天生站在很高的地方看着世界，从一个全然不同的角度欣赏和赞叹，时空宇宙在他脑海中交织成无数天马星空的轨道，眼中的人物和情节都被赋予了跌宕的情绪，好似一场烈火般倾情的演出。
让人只能远远崇拜和仰望。
慕哲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突然出现一个人，能与陆天择一同站上高台，看到与他眼中同样的风景……
他在深夜梦醒的时候也曾后悔，那么多年过去，他只敢抬头看着他，认真聆听他每一次喜悦，却从不曾向他伸出手，将他从那不胜寒的高处拉下来，抑或……勇敢地提出愿意上去陪他。
“说这些话并不是说明我已经认可你了，”慕哲在电话那头复杂道，“但如果你找到了他，请先替我好好陪着他。”
他隐约有种预感，也许下一次，自己就连说这句话的资格也没有了。
*
景世到底还是联系了韩扬，15分钟后，一辆闪着金属黑光泽的宝马重型机车咆哮着，从无数大排长龙的轿车缝隙间无比酷炫地飞驰而过，巨大的马达轰鸣声在城市逼仄的高楼间来回激荡，引得两旁建筑物里的人纷纷探头张望。
景世连衣服也来不及换，里面还穿着西服，黑色风衣的衣摆被风高高扬起，像是圆桌骑士与夜同色的战甲披肩。
跟慕哲预料得一样，陆天择此时的确没有什么“危险”……被陆倾怒火攻击的陆天择奄奄一息躺在床上，任由小钊往他身上链接各种测试仪器。
陆天择虚弱得说不出话，只能用气声道：“小钊……冷……”
何钊连忙去把空调温度再调高了些，又加快了一些手速，心疼道：“再坚持一下……我尽量快一点，五分钟好不好？你数三百下，三百下我就给你打缓释剂。”
陆天择皱着眉闭上眼，开始在心里默数。他嘴唇一片惨白，头上全是汗珠，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
其实陆天择这个样子任谁看到都是要心疼的，特别是跟这家伙平时活蹦乱跳元气淋漓的样子一对比，更是觉得整个心都被揪起来了。
无奈检查是为了陆天择自己好，给他检查的人也只得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好让他少受几分钟苦。但加快了速度必然就会动作重一些，所以景世只看到陆倾毫不客气地把陆天择丢来丢去地折腾，却不知道陆倾一直亲手帮陆天择检查，就是因为他的动作最快最熟练。
——可今天陆倾却没有亲自动手。
就好像是对他越界窥伺的惩罚。
陆天择躺在床上，像只被惨烈□□过的破布娃娃。
何钊轻手轻脚地收拾好东西，帮床上因缓释剂生效而陷入昏睡的人掖了掖被角，这才悄悄关灯退出手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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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三秒过后，黑暗中，床上本应陷入昏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