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走了
可是,沈双忽然就死了......
忽然就没了!
忽然就像露珠一样,在阳光下消融不见了......
像一缕埙音消散在风里......
这个世界,已经再没有沈双。
沈鹿呦像今天这样,躲在马车里,匿在树林里,远远注视微雨湖畔的闾丘渐,已经好多天了。
沈双,是因为闾丘渐而枉死。
沈鹿呦恨沈双为什么会和闾丘渐长得相似。
他叫沈双,他本来是无双的,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人儿,没有人可以和他相似,她原本也从不认为有什么人会和他相似。
但是,所有的人都说,闾丘渐和沈双很相似。
他们都是“会颖四公子”之一,沈双位榜首,闾丘渐居第二。
他们的身材、气质、言谈举止,甚或连他们的穿着风格、吃饭的口味,都很相似。
就连那个刺客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不然,他不会把那把原本要刺向二殿下闾丘渐的刀,阴差阳错地刺进了沈双的身体。
刺客一口气刺了沈双十四刀!
也因此,二殿下闾丘渐才得以逃脱。
得以由死而生。
可是,沈双却死了,替那个本该死去的人去死了。
那个人叫闾丘渐。
此前,沈鹿呦从没留意过有一个叫做闾丘渐的人。
虽然,她来到会颖,来到秋凉馆已近两年。
虽然,二殿下闾丘渐也常常出现在秋凉馆。
可是,没有人能在她心上留下痕迹。
能夺去她的视线。
她的眼里和心里,只有沈双一个人。
现在,她每天都会来微雨湖畔逗留大半日,有时候坐在车里,有时候徜徉在湖边。
就是为了看清楚那个人。
那个据说是和沈双很相似的人。
她打听过,那个叫闾丘渐的人,住在微雨湖畔,他常常会到湖畔的亭子里望远。
或者说是发呆。
他会看着远处的湖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鹿呦观察了那个叫做闾丘渐的人很多天,她最后还是觉得,沈双和他并不相似。
他们甚至截然不同。
沈双是明媚的,像白天,像阳光。
闾丘渐则是晦暗的,像黑夜,像夜风里摇曳不明的星光。
可人们说,二殿下闾丘渐以前也是明媚的,也是阳光的,是这场刺杀,夺去了他心中的光亮,让他变得晦暗不明。
沈鹿呦在微雨湖畔继续看下去,慢慢地,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二殿下和沈双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他们相似的长发,相似的眉目,甚或相似的神情。
只是,她不知道,他们的笑是否也会相似。
她忘不了沈双的笑,那么明亮,那么澄澈。
像春天雨后的阳光,穿过一林的幽暗,照耀她的眼睛。
像夏季山林的清泉,叮咚入耳,洗涤她的情绪。
两年前,在东圃郡的那片李树林初相逢时,沈双给她的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她才会骑着小鹿,跟在他后面,跟着他来到会颖。
她跟着他,追寻她生命的阳光和宝石。
可如今,两年过去了,沈双的笑像一盏灯一样,被大风吹灭了。
沈鹿呦发现,四周一片漆黑。
她,陷入了茫然无措。
陷入了暗夜无边。
闾丘渐虽然有很多地方和沈双相似,但是,他无法像沈双那样,点亮她的眼睛。
她能从闾丘渐身上看到的,只有沈双似的眉目神情,却找不到沈双似的阳光明媚。
或许,是她留意得太晚,才错过了他明媚的季节。
这一天,周致与沈鹿呦在微雨湖畔相遇,却没有照面。
周致和闾丘羽的车队离开微雨湖畔后,向东而去,他们要回王宫去了。
沈鹿呦的马车先行离开,也是向东而去,但她没有回秋凉馆。
沈鹿呦要去的地方是鹿苑,她要看看她的小鹿去。
她想找那头小鹿说说话。
鹿苑在会颖东郊,那里有一座东叟山。沈双在东叟山南麓一处山坡上,为沈鹿呦的那头梅花鹿建造了鹿苑。鹿苑有专门师傅在那里照看梅花鹿。
小鹿正在山坡上晒太阳。
因为过了季节,山坡上没有草莓,也没有了青草。
小鹿卧在薄薄的枯草上,神情有些无聊,还有些郁闷。
沈鹿呦才刚出现在鹿苑门口,小鹿就发现了她。
小鹿立即跳了起来,像一匹敏捷的小马一样,颠颠着跑到沈鹿呦身边。
它快乐地舔着她的脸,蹭着她的脖子,热情地欢迎她的到来。
小鹿只顾着自己开心欢乐,它没有发现沈鹿呦的眼睛里噙满忧伤。
沈鹿呦和小鹿一起,在山坡上重新坐下来。
小鹿卧在沈鹿呦旁边,把它的脖子依偎进沈鹿呦怀里。
沈鹿呦先是抚摸着小鹿的脸。过一会儿,她抱着小鹿的脖子,“呜呜”地哭了。
小鹿的脖子暖暖的,软软的,沈鹿呦感觉像抱着血泊中的沈双。
那时候,沈双的身子也还是温暖的,柔软的。只是,沈双的身体在不停地流血。
那天,沈鹿呦正在秋凉馆后院的栀子树下,仰着脸,望着那些洁白的花朵发呆。
一个秋凉馆的小厮突然跑进来,他跌跌撞撞,脸色煞白,朝沈鹿呦大喊:“馆主遇刺了!”
沈鹿呦初开始没有弄懂小厮在喊什么,但旋即,她变了脸色。
她开始提着裙子,向外狂奔。沈鹿呦赤着脚,一口气跑到秋凉馆外,就见不远处的彩虹街街口处,沈双倒在血泊里。
沈鹿呦冲了过去,把沈双抱在怀里,呼唤着沈双的名字。
沈双已经不能言语。
沈双身上有十几处伤口,都在汩汩地冒着鲜血。
沈鹿呦用力捂住这个口子,那个口子里的血就流得更快。
她的双手不停地捂来捂去,却像石头挡不住溪水快乐的流淌。
她用满是鲜血的手,将沈双抱紧,再抱紧。
沈双像一片秋天的叶子,在她怀里不住地发抖。
她低头看向沈双的脸,沈双竟然还在笑。
于是,沈鹿呦放声大哭。
就像现在,她抱着小鹿的脖子,在荒秃秃的山坡上放声大哭一样。
沈双走了。
带走了她的全部。
她全部的梦想,全部的未来。
她的世界陷入坍塌之中,秋凉馆也至今闭门谢客。
没有了沈双,这个繁华王都已与她毫不相关。
像婴儿与母体的脐带已被剪断。
沈鹿呦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是否该再次骑着小鹿,回去她那片李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