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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五十八章 月是故乡明(下)

    他的吻并不生涩,但朝华依然心感怪异。

    这一股怪异感如影随形,如一只浮在半空之中的愕然的眼睛,直看到她的心里去。朝华还来不及品尝他的温度便率先觉出了嫌恶。

    她并不十分在意眼前之人是谁,她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他同那人六分相似,但他又同他始终不同。

    她的头痛之症不再显着,而此时她在夜灯之下终于将此人又清清楚楚看了一遍。这人同临衍仅不过六分相似而已。

    朝华推了推他的肩,岳萧然愕然片刻,抓着她的后腰俯下身。

    她被他逼迫至床笫之间,朝华内心清明如镜,不染一丝杂念,只有铺天盖地的罪过与……怪异。愧疚于她是个新鲜玩意,朝华游戏人间时,从来将这床笫之事看得十分淡漠。

    至于怪异……

    “我……不是、那个……”她好容易从他的钳制之中脱身,忙道:“……我觉得好奇怪,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那皮相温文和煦的白衣公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倏然黑了脸。

    “……我叫凤弈,来王城寻亲。你呢?”

    朝华决定先行摆出诚意,也决定先行将凤弈卖了。

    岳萧然深吸一口气,从未遇过这般棘手的情形。姑娘是好端端的姑娘,姑娘的右半边衣领被他扯下了一半。这姑娘目光坦坦,既没有羞怯之色,也不见分毫讶异。看这情形,倒像是她把他给嫖了一样。

    “……伊骁。”他道:“也到王城寻亲。”

    这名字确实比岳字开头的那个名字震撼得多。

    妖界九部之中持这一姓氏的只有鹿山部一支,鹿山部的大公主正在王城之中。这人能独占一层船舱而脸不红心不跳,他腰间的一枚玉佩莹润透出古意,他的五官确实有股妩媚之气,这幅长相若放在女子脸上,当真有倾国之色。

    朝华狠狠咽了口口水,甚感好命,也甚觉天意弄人。

    “吓呆了么?”伊骁俯下身轻吻了她的额头,道:“莫怕,我不会欺负你的。”

    哟,还是鹿山部的太子爷。

    朝华隔着衣料将那玉佩揉了揉,连带看他的目光都多了几分迫切与不怀好意。伊骁显然会错了意。他将朝华摸往他大腿的手扣在头顶,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交给我,好不好?”

    朝华闻言险些笑出声。

    ——你再说一遍,交什么?谁交给谁?

    她悦目柔情,款款盯着伊骁,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我想做大公主的仆役。”

    伊骁眸色微沉,道:“这就开始提要求了?”

    ——不然白让你嫖么?朝华憋着一股笑,好容易挤出一个楚楚可怜的表情,细声道:“我不要钱的,我为公子心折。”

    “如何心折,说来听听?”

    朝华被她捉着手腕,扭得实在不甚舒服,她遂不经思索,张口就来:“你站在甲板上怅然若失的样子,令我恍然以为你是谪仙。”

    伊骁不料她这奉承之话来得竟这般不经思索。他心下生疑,居高临下捏着她的下巴道:“还有呢?”

    彼时他正坐在她的身上,那倨傲之态与甲板上所见的温和浅影判若两人。朝华眨了眨眼,又道:“你的体温太高了,令我情不自禁想要贴上来。”

    这两句骚话说来毫不费劲,朝华脸不红气不喘,倒把伊骁扰得有些气息不平。

    “还有呢?”

    “你……你方才直直看着我的时候,我只觉自己的心像是要飞了起来,满心都是欢喜。我既想……你,也想被你……”

    这后半句的意思实在太过昭然若揭,他若再听不出来那也太怂了些。

    “还说不是做这营生的。若说勾人,天底下怕没人比你更能令本王……兴致勃勃。”

    朝华的唇角牵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倘若你嘴放干净些,本座说不定还能赏你一夜春风。但这一言不合便将自己往嫖客身上套的脾性,实在令人见之生厌。

    她的笑意渐浓,眉眼微微眯了起来,伊骁心头一紧,又听她道:“……要不,算了吧。”

    “什么算了?”

    “……我说不下去了。”

    伊骁冷笑一声,抓住了她的脖子,捉了一手的温香软玉。伊骁不想浪费这一方人间至美,他板过她的脸,俯身朝她的肩头咬了下去。

    “滚。”她道。

    伊骁闻言,讶然瞪着她,朝华的掌间旋即幻出一道冷光。她曲起手臂,假意搂着他的脖子,一枚银针被她送入了伊骁的后脑勺中。

    朝华翻爬起身,板过了伊骁的俊脸左瞧右瞧,边看边啧啧有声,怅然长叹。就这样一张皮相,她究竟为何竟将他错认成了临衍?

    眉目微微上挑,鼻梁俊秀,嘴唇轻抿着,唇上血色未退,乍一看还颇有几分秀色可餐。朝华摇了摇头,与其说对这人失望透顶,不如说对自己失望透顶。

    古人云色令智昏,这人的色也不见得有多少绝色,她当真是老眼昏花,脑子被驴踢了。就这种货色怎地竟能入得了她的眼?

    朝华心下惴惴,心怀罪孽,一路摸到伊骁的腰间,顺势将那块盎然古玉拽了下来。

    ——这人居然还……她死揉着脑门,越发感觉罪孽深重。

    朝华幻了个一模一样的玉后又将他的玉佩挂了回去。若放在平时,她翻脸不认人,说不定能将这人的腰间二两肉给削下来。

    但她一念自己先撩在先,方才二人一派胡言乱语,若说荒唐,自己也得担负一半的责任。

    朝华长叹一声,默念了数句罪过后又板过伊骁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番。

    ——算了,君子行事有方,一场轻薄而已,还不至于把他腿打折。她指尖微曲,一束白光顺着她的手指流到了伊骁的眉心。

    朝华心满意足溜出房门,临走至楼梯,越想越发懊恼而愧不可当。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了数声“你怕不是睁眼瞎有病”,这才做贼似地偷溜到了那充满鱼腥臭味的第三层船舱之中。

    原来鱼腥之臭也并非如想象中那般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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