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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南阳山庄

    南阳山庄的厅堂与寻常大户人家的别无二致,倒没有点剑庄的内容。正席坐着一肥头圆脸、身着绣边金袍的中年男人,侧席坐着一年轻人,自酌着茶,也不看来人一眼。

    贾花樱称那中年男人为爹,向他请安,介绍司辰与公输梧时只说他们是她的救命恩人,都落座后,公输梧小声问邻座司辰:“棠西呢?”

    “走了。”

    公输梧眼神示意道:“上头这位就是南阳山庄庄主贾涧。”

    司辰嗯了一声,打量起他对面那位一直低着头的年轻人,心生熟悉。用眼神询问公输梧,公输梧摇了摇头。

    贾涧笑了几声,公输梧忍不住大力吸了口凉气,他想到了癞蛤蟆。

    贾涧:“二位既是小女的救命恩人,本庄主感激不尽,理当登门拜谢,只是还未请教两位高名、师从何门?”

    司辰:“举手之劳,不值一提,无名小卒,不足挂贵齿,江湖浪荡惯了,并无师门。”

    贾涧心想:既是行走江湖,又有一招断剑的身手,怎得从未听闻这两号人物?这番回话,分明是不想多说。只好道:“既如此,后日小女的成婚大典还请务必赏脸参加啊!”

    公输梧讶然:“婚礼?”

    “小女即将与我这连贤侄喜结连理了!哈哈哈哈!”

    庭司辰和公输梧齐看向贾涧所示的连贤侄,他依旧默默喝着茶,面无表情。

    公输梧猛地想起来什么,忍不住问:“您这位连贤侄莫不是‘连教’的......”

    贾涧笑得愈夸张,他的那位连贤侄终于开口说话:“贾叔,今日我先告辞了,明日准时来迎娶花樱。”

    贾涧亲自送客,客走后,讪笑道:“我这侄儿什么都好,就是为人过于傲气了些,两位切莫见怪。”

    公输梧:“哪里哪里!”

    继而,贾涧用一种异常贪婪的表情盯往司辰背后,讪笑道:“听闻小兄弟的剑奇锋无比,可否借我鉴赏一二?”

    司辰瞥了眼门外杵着待命的四个大汉,讶异这贾涧究竟是何时得知其七耀剑断于他手的。心想:区区一把木剑也能当成什么宝贝?看看本不碍事,只是若让他看了这剑,免不了又要问些烦人的话......

    “只是这剑上淬了剧毒,此毒怪得很,日渐损耗人的精气,我又无解药,正受毒气所困。”司辰站起身,作出要上前献剑的样子,笑道,“听闻庄主是爱剑奇人,为一把剑减去几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寿命,倒也值当......”

    贾花樱到底是大家闺秀,知趣识进退,见话锋不对,即道:“爹,我的朋友们赶路累了,我带他们休息去罢!”

    贾涧审时度势的本领也是老麻雀级别,女儿给了台阶就下,挥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贾花樱亲自领司辰他们过去厢房,路上敲撞见有贾家家丁认出公输梧是前晚贼人,却因他走在贾花樱身旁不敢上前指认。

    贾花樱离开后,棠西赫然出现在司辰房里。

    庭司辰正喝茶,打趣问:“怎么?你躲他?”

    “躲谁?”

    “贾庄主?或是,连横?”

    “连横是谁?”

    司辰冷不伶仃教茶水噎了一通,解释道:“连纵合的儿子,连纵合是我爹的结拜大哥,也是我娘的师兄,还有一个老二,叫寒焰,寒焰之子叫寒野原,你还记得吗?”

    “哦!”棠西一拍桌子,“他们也在这?”

    “我只见到了连横,觉得应该是他,他似乎明天要成亲。”

    “成亲?和谁成亲?”

    “贾花樱。”

    一阵脚步声渐渐临近,再响起三声轻微的扣门声,贾花樱在门外问:“恩人,你休息了吗?”

    “没有,请进。”

    推门而入的是公输梧,贾花樱倚着门框道:“棠姑娘回来了,正好,大家移步凉亭用饭吧。”

    棠西拉贾花樱进屋内,把丫鬟关在门外,问道:“你明儿要成亲,难不成之前是想逃婚?”

    贾花樱叹了口气,坐下。

    公输梧:“听闻‘连教’大隐隐于市,神出鬼没,甚至没几人知道教坛在哪!要不是我似乎以前见过那位,断然想不到是连教的人,怎么你们与他们有往来?”

    司辰问:“连教?你的意思是连横是连教人?”

    公输梧发疑:“连横?”

    司辰:“就是那位连贤侄。”

    公输梧:“噢噢!关于连教的事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棠西:“这个连教的教主是谁?”

    公输梧:“不知,说实话,江湖上恐怕没多少人知道连教的存在。”

    贾花樱:“我今日是初次见到那位连公子,爹在寿辰那天第一次向我提起连教,接着说到让我嫁人的事。”

    棠西问:“你现在没有离家出走的想法了吗?”

    贾花樱缓缓摇头。一阵静默后。

    庭司辰问:“你母亲她,是否被植入了蛊虫?”

    贾花樱被这话惊起,慌张道:“什么!我一直猜疑是不是我爹骗我,因为娘她只说是风寒,可这么久总也不见好,所以果真是么?”

    “按症状来看没有错,不过你放心,祛蛊虫也就需要费些心思,耗些时日,还是可以医治的,可究竟是谁给你母亲种的蛊?”

    贾花樱:“我不知道。”

    庭司辰问:“你母亲患病多长时间了?”

    贾花樱:“整整五年,我想,我母亲的病,跟连教脱不了干系。”

    棠西问:“怎么说?”

    贾花樱:“父亲为免我疑虑,向我透露说早在五年前,他已入了连教。”

    由贾夫人陪着在凉亭用过晚饭后,贾花樱见棠西进了司辰房间,久久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便扣门拉了棠西与自己同住。

    贾花樱:“棠姑娘与恩人难不成已经成亲了?”

    “啊?没有没有。”棠西连连摇头,很不能理解她如何会有这种想法。

    “方才我见你们好像是要同住一间屋子?”

    “哦!我俩老家那边,没有房屋,我每次回去没地儿住,他们也没想着说给我也盖个屋,所以自来都是跟司辰挤一挤,这么多年也就习惯了。”棠西还以为有个多大的缘由,成亲那么严肃的事,就为这随随便便提?

    “庄内多得是屋子,棠姑娘想住哪间便住哪间。”

    棠西应了一声,继续四下打量精致的女儿家闺房。

    贾花樱觉得还没讲清楚,又道:“自小,便有夫子教着念女四书,说守节谨行乃是世家女子恪守的圣训,依我看,江湖儿女虽没那许多讲究,却也要懂得‘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棠姑娘可也这样认为?”

    棠西笑了笑,根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也未曾听说过女四书是什么东西,是只有女子方可修炼的武功吗?

    花梨石案上置着黑木围棋棋盘,棠西顾自捻枚蓝田玉石棋子。

    贾花樱问:“棠姑娘也好棋道?”

    棠西摇头:“不,我见司辰与他师父对弈时用的也是这种棋子,很是好看。”

    “若是能有幸与恩人对弈一局,花樱......”

    棠西笑道:“他师父曾说司辰无论是棋艺还是剑术,皆浩渺如烟、结实如铁,我不懂这话的道理,却也暗暗可惜自己不会下棋,也从未真正领教过他的剑术。”

    花樱心叹:其人亦是。

    孔孟书,工笔画,女红唾绒,梳妆明镜,四处挂了红绫,贴了囍字,红被褥,凤冠霞帔......

    棠西笑:“你可一点都不像明日就要嫁人的新娘子。”

    贾花樱叹道:“那位连公子,也不像新郎官啊。”

    “你俩既都无意,这门亲事......”

    “娘说,这婚事是我爹促成的。”

    棠西:“看来连横在连教是头脑人物喽,你爹才想跟他攀亲。”

    “不知。”贾花樱摇摇头,“若真如恩人所言,我娘体内有蛊虫,这几年爹遍请名医为娘医治都不见好,我竟猜测是不是拿我去连教换解药。”

    棠西看着贾花樱,斟酌道:“据我印象,连横他不是这种人。”

    “棠姑娘认识连公子?”

    “还算认识。”

    花樱背转过身:“这些话原不该说的,只是我与棠姑娘相识时间虽短,倒有一见如故的情谊。”

    “什么?”棠西莫名其妙。

    “娘与我都不赞成这抽姻,她让我走,去寻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我也真的走了,只是我喜欢的人他并不半点放我在心上。”

    “你喜欢的人?”

    贾花樱点头。

    “谁呢?”

    贾花樱顿住,转回身,看向棋盘,提了一口气道:“恩人。”

    棠西心内欢乐,心想:司辰才这般年纪,竟有姑娘想嫁他了。但相对着贾花樱绯红而又愁苦的面容,忍住笑,只道:“司辰?”

    “嗯!”

    棠西:“据我所知,你们也还不太熟悉啊?”

    “喜欢一个人,与熟不熟悉什么相干,就如连公子虽好,却不与我相干一样。”贾花樱急道,“况且,恩人救我一命,有什么比性命相关还亲近的呢?他见我受伤,扶住我坐下,他自己蹲在旁边,我望进他眼眸,看他温柔谨慎地为我包扎伤口,我从未见过那样认真的眼神。我的蟹死了,因我而死,她跟我有半年,到底是有感情的,我不忍看她,止不住暗暗瞥几眼,默默流泪,恩人不言自明随即抱起蟹,送我们回到山庄门口,他是那样细致的人......”

    棠西无言以对,她记得司辰认真的眼神,却从未去想那种眼神意味着什么。她听秦姨说过司辰是一个细致的孩子,可司辰本不就那样的吗?意识到要带蟹回去也不是多难的事,她们所说的细致究竟是何概念?

    贾花樱神情深切,沉湎于和司辰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跳到十几个大汉中间,拔出了自己的剑,是一把木剑,引得大汉们一阵哄笑,他却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仿佛不知道那些人是在笑他。

    想到司辰那副无谓淡然的样子,单单在棠西面前有喜有动容,贾花樱激楚之下前跨一大步握住棠西的手道:“恩人的眼里只有你。”

    这下棠西实在忍不住了,抽出自己的手,笑出声,问:“你清楚我与他什么关系吗?”

    贾花樱迟疑地摇头,说不太清楚。

    棠西摆摆手:“我们呢,认识很久了,因为熟悉才会多看我几眼,是亲人,不会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贾花樱听了这话,来回踱着步子,突然停住,神情大悦,眼里流光溢彩,道:“既这样,不如棠姑娘去帮我问问恩人,如果他也喜欢我,我愿意随他走,带上我娘,他说可以医治的。”

    “不如你自己去跟他讲,他其实很好说话的。”棠西觉得这事态一下变得有些不好收拾。

    贾花樱凝眉:“这怎么好意思说呢?”

    棠西思忖后道:“不说的话,那你可以写给他看。”

    贾花樱点头,花去一个时辰写了封信,交到棠西手上,恳切道:“烦请棠姑娘走一趟。”

    棠西拿了信往司辰房间去,半路上遇见独坐在凉亭里的他,棠西望着司辰的背影,突然担心起要是司辰也喜欢花樱,之后该怎么办?又想:花樱喜爱司辰,很是件好事,我又何必庸人自扰呢?

    司辰回头看见棠西怔怔地立在鹅卵石上若有所思,笑着迎上去,问:“怎么?还没睡?”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想,一个人。”

    棠西心下发紧,心想:难不成司辰也正在想贾花樱?忙问:“什么人?”

    “嗯,其实今日见到连横,知道他还活着,我很开心,他既没事,野原定也没事的,对吧?若是忠叔得知,也可安心了。”

    棠西点点头,嗯了一声。

    司辰牵了棠西的手一同坐到凉亭里,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棠西递上信道:“花樱姑娘写给你的信,你看吧。”

    司辰睨了眼信封,问:“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我不看。”司辰摇头。

    “为什么?”

    “不想看。”

    “怎么会?”

    司辰背过身,嘴角挂上丝苦笑。

    棠西耸了耸肩,私以为司辰是已将贾花樱当兄弟之妻,轻声道:“也好,那我把信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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