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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云烟难散

    一行人在骑马前往龙门的路上,碰着好几路武林人马,偶尔想浑水摸鱼套套他们的话,打听打听有无对抗无极峰的计划,必先被问:“哪门哪派的?”报不出门派自然同他们说不上话。

    公输梧有些气馁道:“回头我多去几个帮派挂个名,捯饬捯饬自个门脸,混个身份好歹能出门。人心不古呐!先前都说江湖儿女一家亲,如今嘛,瞧瞧这些人,不在一桌吃饭便不进一家门、不说一家话,一帮一帮人整天喊打喊杀忙来忙去还不是为了掐架抢食吃,不如大伙通通改名叫丐帮得了。”

    棠西笑道:“他们这些人要玩什么把戏之后看过不就知道啦,你苦苦这般,难道是想探得消息后偷偷告诉那个银发姑娘?”

    “我和人家不熟,哪样告诉她?”

    玉箫、琵琶两人携演出行装返回竹屋,其余都和楚游园一块儿上路,他们师徒五人已换上平日衣裳,却仍是广袖长带、飘卷舒展模样,颇有些仙姑道士云游尘野、不日便要升天的意思,兴许是受此影响,一行人一点儿没有风尘仆仆之态,马儿们不疾不徐地随意停歇,彼此之间有不远不近的闲适距离,是恰到好处的安静和热闹。

    黄昏,落日西沉,锦云染上橘红,风儿一阵一阵吹抚它们,轻而散的,一片一片缀在青天上,仰望天际,是无可言说的绚丽和妩媚。

    棠西仰卧在她那匹跛脚红马背上,与司辰并辔而行,轻声唤:“司辰。”

    “嗯?”

    “你大了,能自己做决定、分析问题,我不想瞒你什么,你听好。”棠西从未想过会在这种境遇以这样的方式说出这番话,完全是自然而然情之所至的,“你们在无量山谷从嗜血恶人手中救下我,其实不是偶然,是有人刻意安排的,演了一出戏,她要我顺理成章住进你家,不过,我只住着,她自始至终没指使我做过什么。”

    对于和棠西初见时的情景,司辰记忆犹新,没想到事实会是这样情状,说不出什么个滋味,涩涩问:“是谁?”

    “这个人,真是恶魔,我一点都不想提到她,从不知道她的名字,现在也形容不出她的相貌,但是,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一旦见到了,我定能认出她。”

    “你觉得我爹娘......跟这个人有关?”

    棠西声音轻轻的,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道:“我本该去找她问个清楚,可我又得躲着她,只好等云儿来,我再问问云儿。”

    司辰没应声,展望前路宽宽阔阔,左算右算,算不出能容下几人行。

    一行人停在一座小镇赏丹桂,玩了两日,楚游园说要顺道去拜访一位老朋友,于是在下城南的官道上,大伙儿转进了一个小村庄,眨眼间,铺天盖地的竹林涌入眼帘,密密层层、青翠欲滴,教人神清气爽,穿幽取径,一帘酣畅飞瀑狂放奔袭着扑面而来,飞瀑之下撘有百尺竹梯,顺梯而上,在水雾弥漫之中,一幢绿竹小舍绰绰约约悬在半空。

    屋内没人,门却大开,里头立着竹床、竹椅、竹篮等,净是竹子。大家稍立于门外廊台上,忽有箫声打着旋儿跌进耳里,呜呜嘈嘈、七上八下,令人难以下咽。

    楚游园捏住耳朵,一脸老父亲情态的恨铁不成钢表情,甩袖子拿出背上的琴,对着碧波林海划了几个音,箫声戛然而止......

    月琴她们倒很有些亟不可待的意思,小跑到竹梯旁,恭恭敬敬等起,不断伸长脖颈往下探望。

    不久,便有一人冒冒失失地跑来了,急急切切跨上竹梯。他背着竹篓,篓里装了两只野鸡和一堆千奇百怪的山菇。

    公输梧原以为即将等来一位骨骼清奇胡子白花花的老人家,不成想来人会是如此年青。反观这家老气横秋的陈设,门里门外俨然一副老态龙钟的面貌,总之与眼前人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反差。

    月琴她们兴冲冲唤:“祖师爷!”

    公输梧:“祖......师爷?”难不成耳朵坏掉了?

    寒野原道:“樊老弟啊,你竟躲在这儿!”

    这位樊老弟羞赧地笑了笑,他年纪轻、长得俊,笑时眉飞色舞,自身心深处展露出勃勃生气,又极矛盾地带些病容——面色潮红,眼白冒红斑,一双吊眼镀上层层金黄。他瞅着眼前这么多人,一大老爷们竟学大姑娘样的腼腆起来。

    楚游园嗤笑道:“樊惊,你过来。”

    樊惊老老实实站到楚游园面前,献媚般笑道:“前辈,可有长进?”

    楚游园屈起中指弹了下樊惊的额头,十分忧心道:“难听!”

    公输梧闻听此人姓名,震惊万分。

    昔有少年郎,名唤樊惊,手握一柄洞箫剑,行迹江湖,剑法卓绝、出神入化,多少豪客败于其手,引颈就戮。世人不知,樊惊剑术虽好,却不通吹箫,他每每忆起洞箫剑的前主人,便觉无颜以对,就算偶尔与那位前主人在梦中不期而遇也会立刻自己给自己吓醒。就是抱着这种愧疚的心情,樊惊开始日日缠着楚游园教授他箫艺。楚游园是个凡事不过三的人,他永远学不会在同一天连续拒绝一个人三次。金珠儿仰慕楚先生已久,她不可能学樊惊那般死皮赖脸没完没了地企求,所以至今连楚游园一面都未曾见到。

    楚游园不肯收樊惊这般天资愚钝得好似少了根筋的徒弟,可禁不住这家伙死乞白赖地讨好巴结,以至于到了后来,他待樊惊简直是有些宠溺。月琴她们六人其实就是樊惊不知从何处带回来扔给楚游园的,楚游园竟能忍,平白无故地要代樊惊肩负起收养之责。月琴她们正大光明地称楚游园为师父,楚游园没有拒绝,默认了,这可让樊惊眼红得不得了,想着不管怎样都要跟楚游园扯上师门关系,于是厚颜央求月琴她们私底下唤她祖师爷,可是,分明说了只在“私底下”......

    樊惊领客人绕到屋后,踏上曲曲折折的一架竹桥,“吱呀吱呀”走到山脚下的民居小宅院里,他嚷嚷:“鱼姐姐!鱼姐姐你在吗?”

    宅院的女主人迎出来,身后还跟着她家男人,男人道:“叫的什么玩意儿!说多少遍,是你大嫂!”

    “容与兄,赶紧收拾几间屋子安顿朋友,我那地方住不了人。”樊惊丝毫不见外道,“对了,我打了两只山鸡,鱼姐姐再做一次荷叶鸡,求求再解解我的馋!”

    院子阔朗,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月琴、竹笛清出偏房两间空屋,铺设卧具,陶埙、编钟理放被褥,公输梧劈柴,寒野原洗菜,楚游园折花,庭司辰捣药,棠西到塘边采荷叶去了。樊惊则帮他鱼姐姐在厨房忙活,不时教他那位正给野鸡拔毛的容与兄骂几嘴,嫌弃他碍手碍脚,晃得人心烦意乱。

    公输梧爱听说书,当然不是白听的,他一面把木头削得五花八门,一面骚眉弄眼跟旁边摆弄药材的司辰小声嘀咕道:“陈慈,字容与,当代神医,仁心圣手,他娘子叫鱼浅浅,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鱼浅浅原是风尘女子。我今日瞧见,深深觉得这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欸,你说,他俩怎么在这?还有樊惊,他们怎么混在一起?”

    “你是在问我么?”庭司辰笑答。

    夕宴欢愉,宾主径。翌日清晨众人吃过豆花,陈慈要去山间采药,点名叫司辰一起去。

    山路无雨,空翠湿衣。陈慈背着竹篓目不斜视地走在前头,大约是意有所指,并不特别留心路旁草木。

    林籁泉韵,鸟语鹿鸣。司辰并未紧跟,随手挖了几株茯苓、苍术。

    陈慈耐不住了,开口问:“给谁用?”

    “棠西。”司辰随口道,“你呢?”

    “你看不出?”

    司辰如实说:“我观樊惊‘四象’,与长日住在瀑布边、受水雾沁浸之人不同。”

    “你小子,眼毒。”陈慈回头,特意等了司辰几步,直抒胸臆道,“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可我耗了三年都没治好他的伤,是我无能,采完药回去,你看看,听听你的想法。”

    “好!”

    陈慈大概没想到司辰会答得如此干脆,按照常理不都要自谦虚让一番吗?他以为世间再也碰不到这样直言不讳的人了,实在讨人喜欢,陈圣手随即爆出一串痛快的笑声,惊飞鸟群。

    两人要去的地方不是什么悬崖峭壁,寻的不是什么奇珍异草。而是来到冰泉流经的一大片药草地,草药受人精心栽培,长得丰茂欣荣。两人离开时,背篓里装满了仙鹤、紫珠等药草。

    棠西杵在一口泉眼旁等司辰回来,背手低头,两只眼珠子圆滚滚的不知往哪儿转。那个陈慈才蓄髭须,二三分长,说话时一颠一颠的,简直颠到人心尖尖儿上,一下又一下挠啊挠,痒极了,太想一把给他扯没,眼不见为净,所以,她就是等在这儿打人家胡子主意的。

    司辰远远地唤她,怕人等久了,走得急些,先到了棠西跟前。棠西蹲下身,掬一捧水往上递,司辰俯身贴唇,凑在她手里吸了。棠西薅起袖角极细心地为司辰擦嘴,就在她放下袖子的当口,指尖溜溜一划,扫过赶上来的陈慈脸庞。

    陈慈身上有功夫,险险避开一招,风行雷厉地刚要拔腿跑开,司辰居然用竹篓顶了他一下,不得已往后一跌,下一刻,陈慈眼睁睁盯着一丛毛从空中飘下,落在了自己鞋面上。空气有瞬间的凝滞,直到陈慈意识到那撮毛是什么,两只手方颤颤地往脸上摸。

    方才司辰知道棠西是想打陈慈的主意,于是顺水推舟帮了一把,可没想到她是打陈慈胡子的主意,此刻木已成舟,陈慈的反应着实有趣,却不好火上浇油,只好使劲憋着笑,还不忘暗暗夸赞棠西刀片使得好,刮得相当彻底,没留余地。

    陈慈回到家,碰见谁都逃不开原地享受一番对方大惊失色的观摩,自家娘子也不例外。但鱼浅浅应该还蛮喜欢,都哼起了小曲儿。

    鱼浅浅为大家蒸了竹筒饭,樊惊平日这时都得在绿竹小舍运功疗伤,鱼浅浅一直替他把午饭热着,开始熬制樊惊明日要用的药汤,这药汤须慢火煎熬十二个时辰。午时刚过,司辰尾随陈慈给樊惊送午饭上去。

    樊惊睁眼撞见陈慈的脸,“噗”的一声歪在木桶沿壁捧腹大笑,笑得喘不上气:“容与兄,你有什么想不开的?是镰子不好使还是斧头劈岔了,我知道了!定是鱼姐姐看不下去,拿菜刀给你剜了。”

    陈慈不搭腔,拽拉司辰到木桶边,点了点樊惊胸口说:“就是这儿。”

    “容与兄,你看我这还没穿衣服呢,不如......”

    司辰猛地低头凑近,直接拿手在樊惊胸口那块焦黑的灼伤处摸了摸道:“这种伤我见过。”

    陈慈、樊惊俱是一惊,忙问:“见过?”

    司辰点头,回想道:“是不是一名肌肤苍白的红衣男子,掌风带热浪。”

    “白易之,一定是他,只能是他,江湖上还没别人练成他的功夫。”樊惊道。

    “是他害的你?有何恩怨抑或有仇?”司辰问。

    “不!可以说,我的命是他救下的,若不是他这一掌,我恐怕活不到今天,他打了我一掌,又悄摸把我送给容与兄,是想让我活下来,我猜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伤该如何治,这几年,全仰仗容与兄用药吊着我半条命。”

    “我碰见的那名伤者,当时他晕厥不醒,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竟是在自行疗伤,且大有成效。”司辰略微想了想道,“棠西收有他疗伤后残留在地上的白色粉末,那东西我们从未见过,也看不出何种成分,等会儿请陈圣手看看,没准能有所发现。”

    棠西很大方,一字不说便将她细细致致分别从两处攒集的两瓶白色粉末扔向陈慈,随手搂过沐盆,兴高采烈地和月琴她们到溪边沐浴去了。

    寒野原他们围坐在荷塘边垂钓,司辰处理完新鲜药草,分进笸箩,也削了根细长的竹子,做成钓竿,蹭过去钓鱼。

    过了一阵子,天空淅淅沥沥地飘起小雨,四人目无焦距地盯看水面,各自冥想连篇,也没人想起要回去避避雨,活像被点了穴,点成四具石化了的雕像。

    司辰率先破土而出,侧身问公输梧:“你可知道白易之这号人?”

    公输梧苦着脸将“白易之”三字念了几嘴,摇头称说书的没说。白易之这个名字公输梧绝对听过,就是肚中搜寻不见关于此人的墨水。

    寒野原:“你找白易之有事?”

    “就想打听打听他练的那叫什么武功,见识见识他掌法的路数来历,兴许能对症下药,治樊惊的伤。”

    “据我所知,连横和白易之相熟。”寒野原道。

    楚游园骤然调转话头风向:“编钟,你可知晓?”

    刚来的编钟踌躇片刻方道:“听人言,他练成了‘火蛊功’,据说他的掌风犹如真火,触之体热难耐。有人猜测火蛊功是一门邪魔掌法,也有人猜是内功心法,总之应与某种蛊虫相关,没人说得清,因为白易之轻易不现身,见过他的人大都已丧命于其手。寒公子方才说白易之与连教少主交好,许是他受命于连教也不一定。除了这些,其余的编钟便一概不知了。”

    “天要下雨,鱼儿要回家,钓不上啦,月琴姐姐差我俩喊你们回去。”陶埙摇头晃脑地靠近寒野原,极其郑重地打量一只空桶,“啊呀,雨中垂钓,淋得湿漉漉的,摇身一变变成条鱼多好,好歹不用空空如也地回了喔。”

    “棠西回了罢?”司辰问。

    “方才见她独自一人进林子里了,还未回。”陶埙摇头。

    司辰收好钓具,托公输梧拿回去,又跟陶埙确认过方向,冒雨去寻棠西。棠西其人好干爽轻省,不喜身上湿污累坠,爱听雨、观雨,却厌恶淋雨,这会子下雨了人还不回,一准是让什么给绊住了。

    霎时间,就像天突然崩裂了似的,雨水铺天盖地从空中瓢泼倾泻下来,“哗啦哗啦”落下,溅起水花。

    司辰揩了一把眼眶,转眼就看见棠西在滂沱雨网中惊慌地上下遁藏,她身后追着一条巨蟒,它张开血盆大口,吐出来的血信子比棠西腰身还粗。司辰拔剑飞奔过去,腾空跃起,一挥而下,劈剑砍向巨蟒的上颌骨,巨蟒躯身大震,逼得它那条就要攀上棠西的血信子抖索着退回口中。

    巨蟒再度摇起巨尾,摆动长身,汹汹然大力一扫,棠西飞身闪避。她生平最无法忍受这种滑不溜秋、冷血黏糊的爬行动物,已然被吓坏了,能及时躲开巨蟒攻击完全是凭身体本能。

    司辰看出来了,这玩意儿就是盯上了棠西,他咬了一嘴下唇,倾力前扑,疾速擦过巨蟒颈部,返手拍过一剑,将棠西隔护在前,旋即腾跳翻身,砍向巨蟒牙口,乍有生血喷出巨蟒两颗膻腥的大牙掉落在地,巨蟒发出“嘶嘶”的吃痛响动,躯干贴地狂躁地扭来扭去,显然被震怒了。

    林间传来模模糊糊一声呼哨,巨蟒听到召唤,顿时熄灭气焰,斯斯文文匍匐在地,像狗一样叼起断枝上一块碎布,飞快游走了。

    巨蟒叼走的那块碎布是它从棠西肩上扯下来的,棠西低眼瞟向自个儿破破烂烂的肩头,愤然道:“这家伙狼心狗肺,那什么,忘恩负义!居然敢这样对我!”

    司辰刚刚经受心急如焚,此刻,棠西肩上的血口子令他心疼得眼眶发红,一听这话恍然有些不知所措,棠西的意思是,她认识这条蛇?

    棠西叉腰,像个母夜叉那样指点抱怨道:“它以前都没这么大,也不知吃了什么长得比猪崽还快,它小时候可没这么凶,在我面前一动都不敢动,乖乖等着我喂它血喝。”

    “你,喂它血?”司辰错愕。

    “嗯!我给那条蛇喂过好多次血,但不是很记得我为什么要喂它......我们得赶紧找到云儿,问她便什么都清楚了。”棠西说到这儿,神情倏地一陷,显得比方才面对巨蟒时还惊慌,“司辰,我记不清太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其实我一直在想,万一是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万一是我害了你爹娘,该怎么办?”

    不知哪位好心人关上了雨阀,雨骤停。司辰不知如何答复,他揽过棠西肩头,不避泥泞,携她安然往回走,许是心中认定了某种坚持,一步一步踩得无比踏实。

    “你到林子来做什么?”司辰轻轻问。

    “正要说与你听,你帮我记着,大概是一件紧要的事。”棠西直眉楞眼道,“大家在溪边洗澡,鱼浅浅突然握住我的后颈看,我纳闷她在看什么,问她却不答我,想起棠棣曾问过我,为何我的后颈上有一块血红的印迹,她说像是某种图腾。”

    棠西停下脚步,攥束湿发撩至前胸,扒拉开后颈处的衣襟,示意司辰往里瞧。司辰愣乎乎地凑看,两只红彤彤的像是某种神兽的犄角活脱脱烙进她血肉里,这块印迹司辰早已见过,和棠西脚底板上用金蚕丝线穿绣上的生辰一样,都是种血淋淋的酷刑。司辰知道,她曾不止一次地承受过钻心蚀骨般的疼。

    “我是为追鱼浅浅到这儿来的,我看她进了林子,那副样子有点不太对劲儿,像是受了惊,走出两三步还跌一跤,我担心她出事,那么漂亮的脸蛋摔坏了可怎么好!但我跟丢了,一下子就看不见她人。”棠西补充道。

    司辰是从这一刻开始阵阵心慌,一颗心空落落的,好似滚进了无底洞,一直坠啊坠,永无止境地落啊落,虚晃晃、轻飘飘的,覆上手捞也捞不住。蛊虫、云儿、巨蟒,甚至犄角图腾,这些棠西的过去已然不由控制地像瘟疫一样蔓延,肆无忌惮地奔赴她、缠绕她,生拉硬拽地要把她吞进潜伏在晦暗处的巨大漩涡里。棠西如刀俎上的鱼肉一般,静静等待,无能为力。

    司辰发觉在涉入江湖的这短短时日里,历经的一切似乎都与他所不知道的那部分棠西相关。贾夫人和金珠儿身上的蛊毒、鱼浅浅能认出的印迹,这些都像是投入石海后浅浅荡在水面上的那一层涟漪。如果说存在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江湖上翻云覆雨,棠西也曾站在风口浪尖处吗?想到这儿,司辰浑身一激灵,真希望是自己过于敏感了,用尽全力把湿漉漉的棠西拥进怀里,几乎有些撒娇的意味,柔柔道:“回绝尘谷吧,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不是答应公输了,一起去看武林大会么?”棠西像哄孩子一样拍抚司辰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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